眠城府衙,大牢。
因为城小人稀,这座大牢里也没有收押很多犯人,重犯更是没有。牢内也没有特别潮湿腌臜。胡安康一方面为了显示自己办事牢靠,一方面也着实怕出了问题担待不起,硬是抽调了半数自己的亲兵看守。
玄七三人扛着一个大·麻袋,进到牢内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当真是防得水泼不进。
“我等奉警王意,特来夜审重犯,涉嫌机密。你们都退下吧。”
守卫得了胡安康吩咐,莫敢不从。
“想必你也知道我为何而来。”玄七沉声道。
牢里那人衣衫干净,并未用刑。却被四条穿墙而入的铁链锁在那里。
那人垂着头,也不不作声。头发散乱的披着,面容隐在阴影里。
玄七左右踱了几步,“我家主上的脾性你也当有耳闻,我等此来也不想难为你。”语气诚恳轻松。
那人猛一抬头,恶狠狠地瞪着玄七,轻蔑一笑,啐了一口唾沫。
“那东西,怀璧其罪。虽然他与我主齐名,但盛名之下多难符其实。他的手段,你该比我清楚。”玄七继续说道。
那人周身一僵,要张嘴争辩些什么,却又无声地咽了回去。
玄七一笑,招手让玄八递过来一样东西,捧在那人的面前。
那是一只小小的牛皮拨浪鼓,画着一个可爱的白胖娃娃,系大红福字肚兜,脖间金色百寿长命锁。色泽鲜丽,鼓面有些破损,应该是时常被人拿在手里玩。
那人看清此物,再无法镇定,挣扎着要去夺。
玄七退后一步,道,“招数很老,效果却总是很好。王五,你说呢?”
猛烈的撕扑间,那人甩开了面上的乱发,露出的赫然是包子铺老板那张略胖的脸,黛青色一片胡子拉碴。
“三年前,贤国公忽然宣布你的死讯,着令厚葬。之后,你改名换姓,举家避到这个小城。要不是我主英明,料定国公是个诡猾之人,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或许另给了你任务,令我们寻你,死也要见尸。否则,怕是真让他给算计成了。”玄七说着,晃晃手里的玩具小鼓。
“国公对我有恩,我这条命就是他的。你用不着在这挑拨离间。”王五讽道。
“呵呵,你也不用表衷心。就算你的命是他的,但是你的家人呢?何其无辜呀。”说着玄七一顿,俯首贴近王五耳畔,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盘龙锁哦~”,然后他拉回身子站直,抬手拍拍王五的肩膀,又似是漫不经心给他整理了一下襟口,笑嘻嘻的说,“听说小冬儿的生日是元月初一?,真好记呐。”
王五忽然不能自已的哆嗦起来,蠕喏无法成句,“你...你..”
“我是怎么知道的?”玄七笑得爽朗,忽然换了语调:“冬哥哥,妮妮长大了给你做新娘子好不好呀,我娘说咱们俩的八字很配的,好不好呀~~”精壮的汉子学着小女孩撒娇,还拉了长长的尾音。
王五这回彻底的软了下来,此等秘密别人不知道,但是他曾经是贤国公的左膀右臂。盘龙锁是国公名震天下的兵器,却绝少有人知道它是要用极阳之血淬养的。赫赫威名的实质却是绝世凶兵。他当年一出金蝉脱壳,远走他乡。除了一番衷心护主之外也有自己心里的顾忌。他唯一的儿子生于除夕夜,他说是子时初刻生,其实是子时五刻。半个时辰的差距便是极阴极阳的天壤之别。国公生性多疑,他深知瞒不了多久。不如远远避走,一样也是为国公效力,却能解了他忠义亲恩两难的境地。纵是舍了他多年拼下的战功又如何?虚名荣华比不得安享绕膝之乐。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他心里全部的柔情都寄托在了稚子身上。之前十年的赤胆忠心,再加上曾经的舍命相救,以及这许多年大隐于市地搜集玉乘山兵器图谱的功劳,于国公扶植之恩足可以相抵了。
思及此处,他再无犹豫,对玄七道,“既然你们寻得到我,自然知道追魂弓只有草图。我瞒着国公,是怕此等神器一旦大批量被军队装备,必将生灵涂炭。你们玄卫办事也是干净的,我的家人交托你们毫无问题。你且附耳过来,我告诉你我藏在哪里了。”
玄七毫不意外的笑着照做,身后玄八玄九也对视一下,面露喜色,此乃大功一件。
“图纸在我床榻下的暗格里,机关在门前右楹后的花坛底下,还有..”他停了停,
玄七便凑的更近。
“喀喀....”机簧转动的声音,王五笑得更是安心,消息是告诉他们了。但是国公早晚会知道是他说出去的,自己拉着玄七死,就算国公查到了也会知道他有难处,才不惜同归于尽。只要能为家人加多一点安全保证,他一死又何妨?这么近的距离,以他胸口暗藏的暴雨梨花针的准头,玄七插翅难逃。
“嘎嘣”金属断裂的声音,王五一愣。
玄七在他耳边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主子果然料事如神,你若是从我们进来时就祭出杀招,我们自然避无可避。”
王五虽恨得咬牙也再无办法。玄七停住笑,神色一凛,忽地拜了一拜,“王将军忠肝义胆,你我虽然敌对,但是我玄七向来敬佩有担当的汉子,你放心,主子都安排好了,自会保你阖家老小安全,也包括你。”
玄七这顿大棒加甜枣,王五也只好喟然一叹,点头应了。
见尘埃已定,玄八嘿嘿一笑,从麻袋里拖出个身形和王五八分像的男子,
“王将军,只好委屈你再死一次了。”
※※※
城主府客房,连警号载人航班胜利返航。
“连饭票,叫你饭票还真没叫错。”萧奚奚坐在窗棱上啃着鸡腿,歪头打量着连警一身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装束。
连警笑笑,伸开胳膊转了一圈,示意她看自己,“可还满意?”
“切,嘚瑟。”萧奚奚一撇嘴,摸摸光滑的尖下巴,坏笑着问,
“汤好喝吗?”
连警不以为忤,却收起了招牌眯眼笑,定定望着萧奚奚顿声答道,
“甚好。”
烛火下的连警,颀长的身段,腰间一束利落风姿。黑衣浓甚夜色,更衬得容颜如玉,并不浓的眉斜飞入鬓,薄唇微抿,敛了笑意的眸子似静谧深海,波光幽邃流转。让人晃如立在茫茫碧野上见那皎月初升,广袤大地悠悠荡来微凉的风。泼墨般写意,黑白二色却描得透骨风华。
丹青国手,难绘其神。
萧奚奚看傻了眼,她打第一眼就知这人俊逸,凭她萧大人看惯现世各路明星的定力,也还是被如此男色晃得失了神。
灯下看美人,古话诚不我欺。
“咳。”萧奚奚轻轻一咳,转头掩过窘色。“那个..我今儿睡哪?”
“这儿。”连警指指床。
“哪儿?”萧奚奚瞪眼。
“怎么,怕我吃了你?”
萧奚奚瞄了瞄那不算很熟,却莫名让她觉得有安全感的男子。跳下窗棱,蹦上床,一扯锦被,裹着被翻身滚向内侧。
连警:“...”
他当然不会真的跟萧奚奚挤一张床,倒也不是顾及什么男女大防。他寻香追至密林时,隐隐听见了她的惨叫。这孩子从初遇到现在,几经生死,从未示弱哭泣。明明苦难压身,却总是一副无谓又无畏的态度。识人之广如他,也不由升起几分探究和怜意。时不时的调侃总是快过心思就脱口而出。
今日她也是极其倦乏了,那便在他的羽翼下,好好的睡一觉吧。
连警轻轻吹熄烛火,退出房内。
萧奚奚唰地张开假寐的双眼,想着这一夜惊吓,说真不怕是假的。可自己又能跟谁诉苦求慰。翻过身对着一地银白月光,怔怔出了会儿神,半晌,萧奚奚骂了声贼老天。合眼,睡觉!
※※※
连警推开隔壁房门,却没关门。坐在床上盘膝运功,几周天后沉息收势。救下萧奚奚的时候,他与韩奢那一交手再次扯开了腰间的伤口。早先他溜着韩奢在东胤拐了几大圈,极力吸引贤国公的注意力,给玄卫争取时间找到王五家人妥善安排。鹬蚌相争,待他入了城,还是被某家渔翁得了空,叨了一钩子。不过,不着急。欠了他的早晚都要找回来,那自以为藏得很深的黄雀不知道他的行为早已不是秘密,至少对他连警来说不是。
走廊里传来橐橐脚步声,正是玄七等人回来了。原也不必现于人前,只是必要的事还是做给外人看的。
“主子,咱们拿到了。”玄七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数年辛苦一朝得报,酣畅痛快。
“嗯。”连警也甚是宽慰,微笑看着心腹属下。
“传信回国,禀报父皇。”
“是”玄七躬身应道。
“玄九,你留下。”连警示意玄七退下。
“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寻套女装,约十三四岁的,越华丽越好。”
“是。”虽然不知主子意欲何为,但是作为衷心下属,要做的就是服从和服从、以及服从。
几人陆续退下,连警轻抚着腰间伤处。
“呵呵,继位大典。”杀意翻涌,渐渐没入月色中。
眠城之上,硕夜正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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