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擎苍脸上掠过一抹诧异，那眯着的眼微微睁开，口中仿佛是几经磨合了良久，才硬是挤出几个字：“年轻人，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他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遍览天下孤本，通读无数藏书，知晓的字没有成千也有上万，只是他从来没见过、更没听人说过这十个字以这样的顺序排列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岚的脸上冷意盎然，仿佛不带有任何的情感，冰冷的声音沉沉发出：“天子学院，是个什么东西！”

一字字，清清楚楚地落在卓擎苍，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是真的疯了。

……

然而，这种自取灭亡的行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的言辞，本该会在人群里引起一阵剧烈的反响。

但奇怪的是，此时的殿前广场上，却安静地出奇。

所有人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像，嘴巴微张着，一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山风拂过发出啸啸的凄厉。

大概是每个人都已经预见到，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一股山崩地裂。

谁也不想陷入这样的漩涡。

……

王夫之满脸肃然地站在骆绝尘的旁边，几乎不带半点要掺和这样的事的心思，因为在他的心里，赵岚已经算不上是凤仙阁的人了，在赵岚将凤仙阁的武袍脱下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在震惊之余，心底里却不禁暗呼了一声痛快。

这句话，是他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却没想到被这么一个年纪轻轻，且连武者都不是的孩子给说了出来。

惭愧之余，更是可惜。

骆绝尘本也只以为赵岚的现身仅仅是为了回绝卓擎苍的邀请，也是万万也没想到，赵岚会胆子大到敢公然地去诋毁天子学院的地步。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或许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低估了，这天下第一大派的天子学院所拥有的底蕴，岂是他一个人能抗衡的。

她的脸色幽幽地一怔，随即深叹了一口气后，不禁脸色佯怒地大声斥责：

“赵岚，休得胡言乱语，赶紧退下。”

……

可赵岚这时候正值满腔的怒意无处宣泄，更何况他已经站在了卓擎苍的面前，哪里还有退缩的道理，在瞧向骆绝尘的时候，神色里便有了微微的歉意，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拒绝。

骆绝尘心中一顿，一时竟有些彷徨。

……

卓擎苍毕竟是有百年的修为和涵养，即使是生气了，也不会放在脸上，看上去，依然是风轻云淡。

倒是那好不容易才发出的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冰凉。

“少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岚的眼神变得的更加凌厉，浑身释放出气势好似随时便要倾轧在卓擎苍的身上，抬起一只手直指卓擎苍，满目里皆是强硬：“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正在问你，你们一直自诩天下第一大派的天子学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卓擎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眉头微微地皱了皱。

这或许是他当上天子学院的护法以来，第一次有人敢离他真么近。

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口吻跟

他说话。

也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说天子学院。

“年轻人，你这是在求死！”卓擎苍的声音已经明显地有了些寒意。

若是放到别人这样说话，现在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眼前的这个少年，看在他一身仙力的份上，他可以再忍忍。

但忍，终究还是会有个限度的。

他感觉自己已经憋不住了。

赵岚咬着牙冷笑一声：“怎么，你想动手杀我？”说罢，却豁然张开了手，脸色里淌露着万死不辞的的决意。

“那就来吧，我不会反抗的，甚至你动手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一边说着，一边嘲弄般的笑了：“可就算杀了我，也无法掩盖住，你们这一群挂着名门正派的旗号，背地里却是一副铁石心肠、自私自利、沽名钓誉、道貌岸然的丑恶嘴脸。”

卓擎苍不理解，赵岚为何对他们天子学院会有如此的恨意，是昨天晚上自己贸然侵犯了他？

但会变如此，他也已经无法遏制住胸中的那股憋了许久的怒意迸发出来了。

在“或许可以突破武帝”和“维护天子学院尊严和荣耀”的面前，他无法不选择后者，不然对不得他这个护法的称号。

就在卓擎苍脸色阴冷地的瞬间，骆绝尘即刻也跟着大声斥责道：“赵岚，够了，你不要再说了，赶紧滚回碧神峰去。”

骆绝尘释放出了无比炽烈的威严，可实际上也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毕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卓擎苍出手。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就算是联合整个凤仙阁，也回天乏术了。

一代武帝，可抵十皇。

……

赵岚哪里不知道，骆绝尘三番两次的劝阻是在保他的命。

可是，能够这样直视着这位人人敬仰天子学院的长者，并且不顾一切的破口大骂，以此来宣泄着深藏他心里这么久的愤怒的这种感觉，真是让他舒服的无法自拔。

这种感觉，便像是隐忍了十年，终于有一天能够手刃比自己强横了数十倍的仇敌一般的大快人心。

以至于让他一时之间，连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自然而然地，他再次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回绝了骆绝尘。

的确，这种做法是冲动的，甚至是自私的，他甚至会辜负了白伦和月影对他最后的嘱托。

但他愿意赌上这么一把，至于他的筹码……

反观卓擎苍没有着急的动手，在经过无数次的天人交战之后，他选择了再给赵岚一次机会。

天子学院的尊严和威名固然重要，但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还是能经得起一个无知少年的几声喝骂羞辱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走吧，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卓擎苍沉沉地说道，这该是他隐忍到最后的极致。

因为他背在身后的手中，已经攒起了一道无形的真气。

气虽无形，却极为强劲，掀起那一身长袍自内而外剧烈的涌动。

他矗立如山，眸光里凝结着一抹宛如沉夜的黑。

……

骆绝尘终究是松了一口气，倒没想到，卓擎苍会为了赵岚一再地降低自己的底线。

那些看向赵岚的年轻武者们，

此时的眸光里已经不再有任何的轻视，除了震惊之外，便只剩下了弥足的敬畏。

且不说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能够容他敢如此肆意地谩骂天子学院，光是他能站在卓擎苍跟前的这份胆识，便着实是令人深感折服。

这些人里，慕宝宝的嘴角微微抽动着，心里仿佛堵着一口气，令她迟迟地咽不下去。

回忆起当初在青谷村，这个屡次地作出种种令她不齿且深恶痛绝的行径的调皮少年，她曾经是多么的看不起，而在今天，他的身上闪着如此卓著的光辉，令她感到格外的陌生。

赵岚，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扪心而问，却注定了没人能给她答案。

……

此时，每个人各怀着心思。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赵岚真的无路可走了。

要么答应成为天子学院的门生，从此平步青云，光宗耀祖，要么就是死，没有任何悬念的死。

所以，傻子都知道，该作出怎样的选择。

但可惜的是，赵岚不傻，所以，他给出了所有人都万分意料的答案。

“天子学院，狗屁都不是的地方，我怎么会去！”说着，满面桀骜，朗声长笑。

这一瞬间，苍天之上的光芒骤然聚拢，融入了翻涌的云层盖顶而来，那是煌煌的天威，压得所有人几不能喘。

“既然如此，老夫，无话可说。”卓擎苍缓缓压下了眸子，一句话，仿佛道尽了惋惜。

他已经仁至义尽。

卓擎苍伸出了手的同时，天光乍变，一股狂风席卷，骆绝尘脸色大变，大声疾呼：

“卓世叔，住手！”

卓擎苍回过头来，拧眉一叹：“世侄，难道，你是要为这个竖子出头不成？”

“不，不是要出头，只是这里毕竟是凤仙阁，今天，毕竟是侄儿的继位大典，你不能杀人。”骆绝尘故作镇定，可丝毫不能遮掩她眉宇间的慌乱。

可卓擎苍的一张苍老的脸依然不带任何的波澜，凝声说道：“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这是他自找的，你要怪，就怪你教出来的这个不知好歹的弟子吧。”

骆绝尘脸色一变，有些铁青地瞧着卓擎苍，咬着薄唇焕发出凛然的怒意，手中不经意间已经握那把已经藏进衣袖的霜凝。

“世叔，难道你……”说到一半的时候，赵岚低着眉头一声淡笑，打断了骆绝尘的接下来要说的话：“姐姐，你不用插手了，今天，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很感激骆绝尘能站出来替他说情，但他却不愿意再给骆绝尘添任何的麻烦，于是说完，便即刻看向卓擎苍，不给骆绝尘任何说话的机会：“老头儿，请你记住，今天站在你面前的，不是这位骆掌门的弟子，更不是凤仙阁的人，我叫，赵岚！”

卓擎苍原本倒有些缓和的脸色却被赵岚这一说，变得更恨，大喝一声：“你这好生狂妄的后生，当真不怕死吗？”

“怕，我可是怕的紧呐！”赵岚敛起眸子，淡淡一笑，接着，却凝视瞧向卓擎苍，声音且一字一顿地道：

“但是，你杀不死我！”

强推《末路求存》，中二少年绝笔之作，不可多得的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