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本应十分热闹的的论道宴会,因为跋涉狂的意外出现,以及他对即墨陡然出手,而变了味道。
山崖上,巨大的沟壑依在,是被跋涉狂一斧劈开,那裂缝有数十丈之远,直接贯穿整个山崖,将崖畔的古树劈为两瓣。
即墨神色如常,完全不在意周围百般眼光,轻足落地,重新走回宴桌边,盘膝坐下,却并未再启筷。
陡然间,他心有所感,偏头看向西边一角,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身紫色裘袍上,随即淡然回眸。
嫡尘刚才在看他,令他心有所感,如针芒刺背,不过他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与嫡尘注定会一战,只是时机未到。而这一战唯一的区别,就是谁先出手罢了,但不论谁先出手,也只有一战,只有一人能活下来。
“年轻一辈境界第一人。”即墨抬指,缓慢摩擦手中酒樽,感到有些棘手。
本应热闹非常的宴会,气氛变得极度低落,直到宴会接近后期,才重新喧闹起来,除了喜好静雅的几人之外,其他人都在推杯换盏。
不过自始至终,除了张百忍走过来,与即墨喝过一杯酒外,其他人都未与他换盏推杯,这是人鬼祟的心理在作怪。
若即墨不是圣胎,他们可能会不屑一顾,但即墨是圣胎,他们反而会感到不自在,特别是,作为东道主的耶律祁,都对即墨态度冷淡。
酒罢,月上栏杆,月影阑珊,近到子时,众修纷纷请辞,耶律祁假意挽留,但很少有人会留下来。
能留下来的,大都是蛮族三十六部的俊杰,与贺兰部有交情。
即墨缓步走在街上,夜晚的贺兰城有些冷清,没有白日的繁华喧闹,毕竟,修士虽不用每晚睡觉,但也没有几人愿意在晚上出来游荡。
蜻蜓走上来,步态轻松,像是在翩翩点水,她打趣道,“怎么,难道你心里不舒服?”
即墨转头笑道,“我一定要难过才可?”
他心中有些复杂,但这种复杂,没有必要吐露给他人,他不是因为耶律祁与众人的冷淡,没有那个必要。
他心中沉重,是因为蛮廓,跋涉狂的出现,让他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件事。
在小木屋时,他就险些心神失守,此次虽然没有那般悬殊,但心中总还是起了波澜。
“你这人很奇怪,说什么都不在意,偏偏别人不在乎的事,你好像格外上心,说你在乎吧,又端端是一副万般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蜻蜓顿步笑道。
“我可没有你说的这般高雅。不说了,明日飞仙池将开,早些歇息。”即墨仰头看向一间酒楼,缓步走进去。
蜻蜓看了即墨一眼,咬唇淡笑,紧步跟上。
即墨无奈摇头,但他不可能赶蜻蜓离开,也只得任她跟上来。
夜深,贺兰城很冷请,除了几道孤独身影偶然走过街头,整个城池宛如死城。
这与人类城池相比,确实不同,人族城池,即使到夜深,也依旧笙歌不绝,对比看来,蛮人的夜间生活,无疑要单调许多。
兽皮凉鞋踏在街上,没有半点声音,跋涉狂每一步走出,都像是提前丈量过,每一步都不差分毫,仔细看去,他所走的完全是一条直线。
不知走了多久,他几乎走完半个贺兰城,突然顿步,缓慢转身,看向身后,目光冷漠。
一道紫色身影慢步走来,面怀谦和微笑,温文尔雅,他面如冠玉,双鬓长发静垂肩头,始终神色温和。
两人就这样对望,谁都没有开口,嫡尘身材修长,身披紫裘,身形并不单薄,很挺拔,他静静打量跋涉狂,不言不语。
跋涉狂冷眼相对,许久后,大概是确定没有威胁,才漠然转身,依旧顺着街道阔步而行,兽皮战甲很合身,因此他一路走过,皆是静谧无声。
“说来我们都有共通点,那便是都想杀了即墨,不如你我做笔交易如何?”嫡尘淡笑,并未抬步,气定神闲,遥看着头也不回的跋涉狂。
他单手放在胸前,单手背在身后,裘袍宽敞的衣袖几乎垂到地面,站在远处看去,他实在温和可亲,没有半分气势威胁,始终都保持笑容可掬。
跋涉狂一直未回头,脚步不停,很有节奏的迈开,再迈开,他眼神冰冷平静,没有因嫡尘的惊人言语而改变分毫。
嫡尘并不着急,他一直在等跋涉狂回复,但跋涉狂始终没有开口,直到走到街道拐角,即将消失在转角,他才终于又开口。
“如果我说,我知道小蛮的下落,不知你可否有兴趣杀了即墨。”
跋涉狂脚步猛地顿下,但未回头,许久后,再次抬步,但这一次,嫡尘在他这一步还未迈出时,就再次开口。
“北堂措之子,你就不关心?”
跋涉狂终于转身,正眼看着嫡尘,像是在认真打量,少许后,道,“说,要我怎样做?”
“杀了即墨,将他的尸体带给我,我便告诉你小蛮的下落。”嫡尘笑容可掬,缓慢转身,抬步离开,战靴踩在衣摆上,发出轻微的jin戈交错声。
“我凭什么相信你?”跋涉狂神色不变道。
“当年,你们三人情同手足,如今只剩你一人,小蛮作为你大哥唯一的骨肉,难道你就不关心?若真如此,那便当我今晚未来过。”
嫡尘头也不回,两人的角色颠倒过来,轮到嫡尘头也不回的离开,而跋涉狂却驻目远眺。
“你是谁?为何会知道这些。”
“半年前,北堂措为了他的两个结拜兄弟,死在贺兰部;十年前,蛮廓为了一个女人,断了晋升道合的路;今天,你又是哪种选择?”嫡尘声音自远方传来,十分悠远。
“好,我杀了圣胎,你告诉我小蛮的下落。”跋涉狂平静开口。
“不,是将即墨的尸体完整的带给我,到那时,你自然能见到小蛮。”嫡尘的身影彻底消失,夜色朦胧,那道人影早不见。
“我不会等太久,飞仙池关闭,若看不到即墨的尸体,只能很抱歉了。”
跋涉狂漠然转身,仰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许久,垂首看向地面,喃喃道,“大哥,二哥……这笔账,我会一一算清,谁也逃不脱。”
半夜无语,翌日,蜻蜓轻扣房门,即墨才睁开眼,他有些心神不宁,感到即将有事要发生,微微蹙眉,将此事压在心中。
他起身挥袖打开房门,只见蜻蜓窈窕玉立,向前斜倾着身子,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飞仙池将开,你竟还这样淡定,实在不知道你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呢。”
“莫非我要激动的蹦上天,才算正常不成。”即墨笑道。
“罢了,说不过你。飞仙池在蚩龙山脉中,虽未规定谁不能入山,但道合境之下,进入蚩龙山脉必死无疑,你我虽是道合境,却也不敢大意。”
《亘古矢荒志》中,对飞仙池有详细记载,而对蚩龙山脉,记载也很也很详细。
飞仙池自远古就存在,深藏在蚩龙山脉中,据说这飞仙池每次出现,虽皆在蚩龙山脉内,但位置却不固定。
而蚩龙山脉也是一片上古之地,这片古地,平常连大能都不敢踏入,也只有在飞仙池打开之际,这片地势才会有所改变,进入其中的限制降低。
两人走到蚩龙山脉外,只见已经有人,或是三两成群,或是独行。
更有人已经走向山脉中,但很快就仓皇逃出,满身浴血,受伤颇重,有几人只剩下半片残躯,方逃出来,就倒地再难爬起,更有修士走入山脉中,就再未出来。
这蚩龙山脉有十万大山,山势高大,山谷幽深,山峦如起伏的龙蛇,直接到天边,变成模糊难见。
这无数大山,是片死寂之地,竟没有半点声响,山谷中偶尔会吐起云雾,但除了云雾古树,山中竟无其他活物。
“据说,蚩龙山脉向内,与无量山接壤,进入这片山脉,真有些凶险未卜。”蜻蜓远眺连绵起伏的山峦,缓缓说道。
“这次两位可比我来的早啊。”拜月圣子自高空走来,身着阴阳道袍,手拿玉拂尘,向即墨二人打个稽首。
“殿下也不迟,如今飞仙池还未打开,这蚩龙山脉禁制未解,来早了也无用,还得苦苦等待。”即墨笑道。
拜月圣子轻拍额头,道,“我居然忘了,墨兄一身寻龙术出神入化,进入蚩龙山脉,还要仰仗墨兄鼻息。”
“不敢当。”即墨谦逊道。
飞仙池在蚩龙山脉,远在十万大山深处,贺兰族隋取缔上古蚩龙族,却也不能完全控制十万大山,所以很多人都借此机会,想要见识飞仙池。
贺兰部知道阻挡无用,反而放任其行,即墨几人到此不过半个时辰,就有数万修士到来。
这些修士大都是道合境,入虚大能少有,毕竟那些入虚大能,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于归境,哪怕要进入飞仙池,也不会轻易出现。
数万修士,六成来自蛮族三十六部,其他四成,有人族,也有妖族。
轰!
十万大山中,陡然传出一声震天轰鸣,浓雾大起,遮天蔽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