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文锦的话激怒,又仿佛心中,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静海不再说话,慢慢站起身,舒服地伸了伸腰,轻松道:“走吧,出去比划比划,别弄脏月儿的房子,你让我为她治病,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留你一具全尸!”
“不必!”
文锦笑道,“不”字拉得很长:“我,已经比划过了。”
“比划过了?”
静海疑惑不已,随即脸色大变,再也没有惬意的表情,一丝恐怖升了起来,指着文锦手中的酒壶,怒声骂道:“酒?你在酒里下毒,卑鄙!”
文锦哈哈大笑,放下酒壶,也惬意地起身,舒服地伸了伸腰,笑道:“你预判了我的弱点,我,当然也预判了你的弱点——好酒!”
“你,难道连她,也要一起毒死,你为何如此歹毒?”
“当然不会,我撕给她的鸡腿,当然抹了解药,我,当然提前服了解药,你,当然会有一具全尸。”
文锦说完,向后退了一步,堵住门口,防止静海突然发招,也防止月儿突然进门,被静海伤害。
无需着急,自己,只需等待便是。
“你!”
静海低吼一声,毒性开始发作,脸,突然涨得血红,异常的狰狞恐怖,发间冒出屡屡热气,像被煮熟了似的,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像蛇在吐信,又仿佛在竭力压制某种神秘的力量。
随即,胸腔发出闷雷般的嘶鸣,衣裳如风般鼓起,嘴里吐出喝喝的吼声,呼呼喘着粗气,气息越来越短,吼声却越来越沉、越来越闷,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却被巨大的岩石卡死。
仿佛命悬一线,又仿佛在聚集洪荒之力,
静海,要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火山喷涌而出!静海忽然爆出声嘶力竭的大笑,仿佛洪荒之初的冲击波,一浪一浪在房中弥漫,层层激荡、越来越强,身上的衣服如风吹麦浪,狂兽似的向外飘舞,塘中火苗闪灵一般跃起,恶鬼凄厉般向文锦扑来。
强大的气息包裹了文锦,形成一道结界,令他完全不能呼吸,随即,一股炽热的气浪击穿结界,迎面袭来,将他向后推去,文锦本能地抬手抵挡,心中骇异无比,完了!难道是毒药,激发了秃驴回光返照的潜力?
“波!”
一声轻响之后,忽然风平浪静,天地岁月静好、依旧山川和熙,静海,一身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中爬出来似的。
“你,真以为几口毒酒,能害死老子?” 静海呼呼喘着粗气,怨毒地看着文锦,身子发软,语气,却轻蔑无比。
完了,完了,秃驴会运气排毒,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办?
文锦的眼睛,骨碌碌地转。
“嗨,大师真以为文锦要害你?不不不,你错了,错得离谱!下毒,不是我的作风,大师请坐,我出去撒个尿先。” 文锦缓了口气,一边周旋,一边飞速算计,没办法,先出去,拉着月儿跑吧。
边说,右腿便悄悄向后移。
“我呸!”
静海啐了一口,恢复了一点元气,忽然向门外大叫一声:“月儿妹子,进来吧。”
人影一闪,月儿走了进来,仿佛早有准备似的,脸上笑着,比哭难看,走到二人中间,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伸手,反扣在下巴上,然后,似乎找到一处肌肤的接口,便慢慢往上撕。
文锦看得胆颤心惊,心中突突直跳,孤山野岭,你玩什么画皮?
月儿的手缓缓升起,画皮揭开,一张美丽的容颜展现了出来——妇人的脸,脸色有些苍白,年纪有点大,看起来比静海小一点。
略显迟暮,却依然风月妖娆,比鄢妃端肃,比冯氏俏媚,像若颜,又像盈盈,比之燕子,有点差距。
想到燕子,文锦的心,针刺一般疼了一下。
月儿把画皮扔进火塘,画皮打了个卷儿,着了,随即轻轻搓了搓脸,活动一下血液,便嫣然一笑,向文锦蹲身一福:“小女子见过公子。”
小女子?大姐,你看起来像大婶,我该叫你大娘吧?文锦脸色苍白,茫然地看着二人,嗫嚅道:“你二人,这是?”
静海扑哧一声笑了,笑得有气无力:“老衲,当然是静海,不过,还有一个身份,三皇子的老师,月儿妹子,当然是我娘子,接应你到宴国,自然是我们的设计。”
“啊!”
文锦惊掉了下巴,脱口问月儿:“那,你为何要跟我一起睡?”
“啊?”
静海如五雷轰顶,大大的眼睛圆如风铃:“你们?你们!”
“嘁,老娘不搂着你,你还不冻死了?真是奇了,搂都搂了,为何没有毫厘之进?” 月儿不屑道,丝毫未将静海放在眼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是身体太虚,未能雄起,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啊不,没有下次,没有下次,在下,不是无耻之人。” 文锦意乱神迷,语无伦次。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好,还好。” 静海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戴绿帽子,此刻才感到身体极度发虚,运气排毒,耗尽了体力!
便指着凳子,对二人道:“坐,都坐下说,月儿,帮我盛碗粥。”
自己坐下,撕了一块鸡肉,大口补充体力,又拿起酒壶,仰头便要饮,突然之间,醒悟过来,将酒倒入火塘中,塘中的火苗瞬间腾起,发出幽蓝的光芒,像蓝色的妖姬。
剧毒!
“嘁,怎么不毒死你?你个老东西!” 月儿轻声呵斥道,把一碗粥塞到静海手里,随即双手拢着裙子后摆,轻轻坐了下去,身姿曼妙,玲珑浮凸。
一个老妇人,却有少女的身姿!
秃驴,啊不,静海,有福气,文锦心中感叹,脑中,嗡嗡的,有点发懵,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疑惑地问道:“大师,你是秃,啊,和尚,为何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啊娘子?”
静海无所谓,月儿可不干了,斜了文锦一眼,眼神,老俏老俏的,娇斥道:“嫌老娘老,当初搂着老娘的时候,可是搂得死死的,为何不嫌?”
“这?”
文锦语塞,这个话题,根本谈不下去,不管怎么聊,不是把天聊死,就是把自己聊死,只能假装天真,诚挚地看着静海,一脸请教的样子。
“哼!”
静海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老衲,并非生下来就是秃,啊,和尚,年轻时,也是翩翩公子,风流倜傥,游历四方,拜师学艺。”
“说重点!” 月儿呵斥。
“是,学成之后,也是文武全才,出类拔萃,便跟她,月儿妹子,结为夫妻,月儿妹子是我师妹,是师傅的女儿,功夫,也是一流的,打你,拍苍蝇似的。”
静海,嘴有点碎,见月儿瞪自己,赶紧又回到重点:“三皇子知道老衲薄有小才,便三顾茅庐,拜我为师,三皇子雄才大略,立志一统中原,便请老衲游历四方,考察天下山川人情,老衲便带了月儿,周游天下,本以为是个好差事,没想到,发生了如此惨剧,唉!”
静海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神情黯然,月儿看着明灭的塘火,眼中,泪光莹莹,泣声道:“三皇子,多好的孩子!我一直拿他当自己的儿子。”
“是啊,我当时要是在国内,必定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静海叹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在宴国出家,当了和尚,后来又入了朝廷,看似帮若离皇子,其实是为了方便隐蔽,月儿,易容之后,到了边境,假装麻风病人,就是为了接应你。”
“为何对我这么好?” 文锦心中滚烫,声音,有些发颤,恍惚之间,仿佛二人就是自己的父母,唉,要真是一家三口,就这么围炉而坐,不也是人生快乐之事?
“是啊!”
月儿随手拨着塘中的柴火,眼睛随着火光忽明忽灭,幽幽道:“起初,我们也想为三皇子报仇,可以后呢?这么大个国家,总要有人治理,天周皇帝的基业,总不能就这么废了,想来想去,只有你,才是翻转乾坤之人,你,一定有办法,把一切安排得恰如其分。”
月儿说完,抬起头,殷切地看着文锦,眼中,无限期待。
“嘁,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你们居然想来想去,老糊涂了吧?” 文锦毫不客气,指着静海,挑衅道:“你,行吗?”
静海愣住,这小子,脸皮真厚,居然毫不客气,与文锦对视一下,忽然泄气了:“我,不行。”
文锦随即一叹:“大师不要生气,文锦看你们沉重,开个玩笑而已,说说简单,哪有那么容易啊!”
“总得试试!” 静海也叹了一口气:“这话,不是你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不必计较生死得失,做就是了。”
连喝三碗粥,又吃完了鸡肉,静海的体力恢复如初,嘴里说着正事,眼睛,却随着月儿的身姿上下起伏,心中,一荡一荡的。
月儿有所察觉,脸微微一红,斜了他一眼,看似生气,眸中,却有几个意思。
文锦轻轻咳了一声,心中诧异,原来,大师也是直的!忍着笑,揶揄道:“二位,我是不是出去撒个尿先?”
静海猛然发现失态,“啃啃啃” 咳嗽几声,正色道:“你在宴国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若离,其实是个好孩子,你帮他夺位,我是支持的,承乾,必定是个好皇帝,我看好他,也看好你!”
文锦听他说得郑重其事,也心中一沉,缓缓起身,似乎觉得太热,便向窗边踱去,却淡然一笑:“我,可不想当皇帝,不过……”
文锦走到窗边,顿住了,呆呆地看着窗外满天的繁星,似乎被神秘的力量吸引。
“不过什么,文锦豪爽之人,怎么也吞吞吐吐的?“ 月儿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只不过三皇子的愿望,我是一定要帮他实现的。” 文锦轻语道,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有人在天上看着自己。
“是的,我发誓!” 又喃喃补了一句,看着天上一颗明亮的星星,好像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你,跟谁说话?” 静海看着文锦怪异的表情,后背有森凉的感觉,疑惑地问道,本能地,向火堆靠了靠。
文锦惊颤了一下,仿佛从幻觉中惊醒,呆呆地立在窗前,沉默不语。
月儿已经起身,轻轻走到文锦身后,用手拍拍他后背,慈祥道:“我相信你,走吧,我们该动身了。”
文锦转身,见静海也站了起来,便温暖地问道:“你们,确定不住一晚上?”
静海呵呵笑道:“老衲昨晚便到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再不走,展风飞和满禄该追过来了。”
“如此看来,你还是个人,可以相信!” 文锦看着静海,一点也不尴尬,愉快地笑道。
月儿嗔了二人一眼,三人随即相视一笑,相依出门,
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