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三娘也静静看着丈夫,眼神中全部是爱怜与不舍,舔了舔下唇,冲叶小白和古月茹招手,“你们过来,看你们样子,全都像黑泥猴一样,在这里困了这些天,一定是又饿又渴了,我这里本来是做了给相公闭关时吃的,如今怕是用不到了,你们过来吃吧,人难得有情,看见你们,我就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我和相公。”
虽然叶小白看上去年纪和古月茹完全不相称,但在武林中,返老还童之事并不少见,所以草三娘见识到叶小白不俗的修为后,以为他只是容貌显小而已,毕竟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可以成为铁罗高手的可能性太小,这里又不是那些豪门和世家。
再者,武者寿元绵长,不同凡人,就算相差个几十岁,都不是什么差距,有些修侣,甚至年纪可以相差百年甚至更多。
叶小白和古月茹一时不敢轻信,站立不动。
叶小白脸色有些泛红,古月茹脸色微红,但是气恼更多,心里想道:“什么叫想起了你和你相公,我怎么可能和这个小家伙......”
瞥了叶小白一眼,发现他眼神中流动着享受与欣喜之色,不由吓了一跳,“不会吧?他......他心里想......”
感觉有点惊吓,心脏突然窒息了一下。
脑海里忽然想起二人在棺中,叶小白把她紧紧抱着,身体出现了不雅的变化,她也一样,忽然身子一个冷颤,心中又是一阵惊悸,连忙将脑子里想的东西甩掉。
草三娘从身后弟子手里要过竹篮,走到靠近苍山派人群的安全距离之内。
众人警惕着后退。
草三娘视若不见,坐下身子,打开竹篮,“那个东西出来还要些时候,你们做个饱死鬼也好,快吃吧。”
自己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不是很好看的脸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眼睛眨了眨,眼角泛红。
听到她的话语,好像墓穴深处有着极度可怕的东西,这里的人必死在这里一般!
众人都看得出,她的样子不是假装的。
能够让一代宗师顾长风绝望,一代御师草三娘绝望,那几乎就已经是确定了的绝望。
于是,蔓延在三神门众人身上的绝望,也笼罩在苍山派的众人身上。
看见糕点,酒水和卤肉,叶小白立刻扑上前,抓起一块递给三师姐,另一只手抓起酒坛就拼命的灌......
看着浑身焦黑,形容不堪的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喝,忽然一股母性的柔善之情流露,草三娘温柔道:“慢点吃孩子,这是三天的口粮,够你们吃的......”
也许正如那句话说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知道自己即将死了,一切恩怨纠葛都不再重要,什么面子,什么仇恨,什么长短?
留下的,只有人类心底最真诚的仁善,情感和思念......
在场的众人,传出了不少的低泣声,许多人抱在一起,因为误会而产生的隔阂不在了,不敢表白心迹的终于有了勇气,沉默的人终于把感恩和思念说出口……
没人能理解,当一个人在饥渴到极致的时候,给他们一碗饭吃的人对于他们的恩情,叶小白吃着、吃着眼角就红了。
苍山派一干精英虽然都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一丝戒备,但心中也免不了的多了一丝感激。
可能这很细微的一个举动,就将两派的恩仇缓和,曹秋道此时已经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两声,向顾长风询问这墓穴之事。
顾长风冷冷道:“已经事到如今,问了又有何用?”
叶小白只吃一块,补充了最基本的能量,便抹了抹嘴巴,望着草三娘,少有的,像在面对恩师姑姑的时候一样,低声问:“那个东西真的那么可怕吗?我们真的打不过它吗?”
草三娘长吁一口气,“你知道御神朵孤么?就是这个墓的主人,他是术界御术流派的开山祖师,他当年留下最为紧要的一句话就是,千万不要进入地底墓穴,这里面有他都没办法毁灭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我们不会怀疑我们供奉为神的祖师,他不会点晃我们,他说我们会死,那就是会死。”
叶小白忽然站起身子,转身面对着墓穴深处的黑暗,大声道:“天底下哪有必死的,乾坤倒悬我都走出来了,就算走出来的是妖怪,我也不怕!如果说这个祸是我闯的,就让我先会会它!”
虽然他也绝望,不过这一切局面的出现,都和他有着脱不开责任,在场的人都可以惧怕,唯独他不可以怕,他必须要自信、勇敢、不服输、不绝望,哪怕这是装出来的!
这是他的责任,自己做的事,自己必须要扛起来,否则他会觉得自己没面子,觉得自己不算一个男子汉!
他渴望生存,渴望强大,也渴望尊严和勇敢!
姑姑说过,一个男子最大的成就就是责任,能担起责任的人就是英雄!
英雄是什么?英雄一个最主要的特征之一就是在各种危局里都不失斗志,无论自己面对的是如何可怕或者强大的人或物,都有一战的勇气!
叶小白有责任为闯入墓穴这件事负责,有责任将这危机解决!
就算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但他绝对不怕什么,就算里面走出来的是个毁天灭地的神仙,他也要尝试去击败他!
打不打的败是一回事,打不打是另外一回事!
不死,不认输!
或许这只是他自责之下的意气用事,或许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或许......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是第一个想挽回局面的人,第一个不怕的人!
只要有一个人有这种念头和想法,会瞬间激起其他人的热血和斗志,会引发完全裂变式的改变。
这个人不一定起到什么中流砥柱的作用,也并不一定能贡献什么,但是他是第一个,是那个最关键的力,是遁去的一的“一”。
这种人具备英雄的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属性,那就是敢为人前!
顾长风一世豪杰,看见一个毛头小子冲黑暗叫嚣,起初觉得可笑,但接下来就是热血沸腾,看了看妻子草三娘,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御尸宗弟子,脸上坚毅之色越来越强烈。
“这些人,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弟子,是我的同门,我身为丈夫,必须要站住了,我是她心里面最依赖的人,我身为一宗之主,是弟子心目中最敬仰和信任的人,我必须要站住了,我身为御人宗和御兽宗的同门,一直认为御尸宗最强,自己最强,现在面临生死了,我要证明自己是真的强,也必须要站住了!这是我的责任,面对生死,他们都可以怕,唯独我不可以!”
当下安抚门下弟子,准备做战。
郎奇心想:“不管里面出来的是什么,反正都是一死,为何不迎面而上,群起而攻,未必便是绝境!”当下也燃起斗志,号令门下准备,准备放手一搏。
雨田也想,身为宗主,不能掉价,既然左右是个死,拼力战死,方不失一方宗主之气概,男儿之本色!
三方宗主将弟子分为几波,功力最弱的排在最后,稍好一点的在中间,实力强横的在前,列好阵势,然后聚到一起商议策略。
苍山派本是三宗的敌人,才在苍剑谷大战,现在又在这里对峙,不过现在面对着共同的更强大的敌人,暂时只能冰释前嫌,结成统一战线。
本是一团死气、颓气,热血被点燃后,这强大的威胁反而激发了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生死关头,哀兵大盛!
众人议论、献策,或者猜测里面是什么......
那缓慢的,低沉的脚步声拐过拐角,愈发清晰。
里面昏暗,看不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恐怖的东西已经离得不远了。
听步伐的声音和频率,出来的似乎是个人。
所有人都停止说话,将目光锁定在声音之处。
脚步声更近,终于在黑暗中走出来了!
是一个人!
一个完全赤裸的人。
这人面目清矍,极其的英朗,脸色冰雪一样雪白,没有一丝血色,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木然的看着前方,长长的头发垂在背后,远远的伸向墓穴深处,长长的指甲垂地,大部分折断了。
许多女子扭头不看。
叶小白咽了口口水,这显然是一具尸体。
古尸衣衫均已腐化成灰,头发和指甲长的吓人,身上散发着滔天的毁灭气息,双目呆滞,只是......
这具尸体竟然有意识存在!
他的眼球忽然直愣愣的转了一下,虽然僵硬,但看过来的方向没有错!
杀气散开,犹如洪水扑面,令人窒息。
三神门众人中一大部分人忽然尖声叫道:“祖师爷!”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开山的祖师,但在供堂上见过祖师的画像或者雕像!
“祖师爷?”叶小白愣愣看着这个古尸。
“这个人就是开创了御神门的天才朵孤?那个让世人恐惧,一招乾坤倒悬击败三大宗师的朵孤?那个开一派先河,让御术在武林占有一席之地的朵孤!
他不是躺在飞索青铜棺里面么?他怎么出来了?
几千年了,他的尸身竟然没有腐化?
还有,他是有意识的,他究竟是朵孤复活还是朵孤的尸体有了意识?”
顾长风见出来的是本门祖师,一时不知如何做处,沉吟半天,拱手道:“参见祖师爷,三神门恭请祖师爷出关。”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具尸体,只是他搞不懂尸体为什么会自己有了意识,所以出言试探一下。
在他心里,只是把他当成了一具尸体,如果他真的相信这是祖师爷的话,早就跪地磕头了,怎么会只行常礼。
古尸远远停下,不转动眼球,而是扭动脖子,把满场的众人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上前打招呼的顾长风身上,“我不是你们的祖师朵孤,我是他的尸体,埋地几千年,聚阴养尸出来的尸魂,他把我制造了出来,他自己用禁制保护起来的神念却消散了。你们这群人,无故闯进来,还放如此多的尸虫对付我,将我惊醒,扰我修练之路!今天,你们全都得死!”
声音干涩、刺耳,满含怨气。
既然不是祖师爷,顾长风立刻后退,不再攀交情。
“今天你们全部要死!”这句话如临刑的宣判,震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