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休养好精神的埃里克醒来,眼前是燃烧的篝火,火焰不是燃烧形成的,只是聚集的火元素,所以不会被雨水熄灭。虽然天气才刚开始回暖,却已经可以看到围着火光飞舞的小虫。这里的雨也像那跳动的火苗一样突兀,在晴朗的夜空中饱和的水元素凝结水滴不断从高空落下。
营地东边不远处,给埃里克他们指路的河流,杨拉河,在雨中奔腾,向南而去。
西边的土地,早在千年前大战开始之前,身处人界的诸族便已不再踏足。那里在神战时期就是禁地,在诸神消失的空档期开始,许多种族都试图探索过那片空白的版图,先驱者们在山脉中黑暗的摸索、迷失,或在北方永暗的冰原上颤抖着踽踽前行,也有人在南边草原上巨兽的足间穿行,然后在荒漠上躲避赤阳和黑夜。在外界拼搏的人们并没有像内地的同胞那样对旧神们进行呼唤,他们隐隐觉得旧神们是不会容许这种亵渎的行为。
之后,旧神带来神谕,新神发出梦呓,人们的探索就此止步。
那短短百年的探索在数万年的记载中不过是淡淡的一笔,但却留下许多知识与可能,许多种族因此得以在荒蛮之地得到延续。
根据先人们绘制的版图,整个雷恩大陆大致是中间高四周低,中间高耸着的就是绝境山脉,最高处大致在巨龙山脉附近,但具体在哪里,有多高,连那些崇尚高大的龙族都不清楚。
向四周延伸,北方是冰冷的雪原,在向北是阴暗的冰原,在继续走下去据说是一整片冰海,终日被雾气掩埋,不见天日,百年探索中向北走过冰原的人生还率为零,据说他们直至现在还在迷失在冰封的时间中,那片传说中的大海被人们称为无踪之海、死海。
向东延伸就是人们生活的国度,整体是水土丰茂的平原,高丘低岭、低谷河流嵌套其中。最东边是无垠的碧海蓝天,虽然有海栖种族,但他们也无法过于深入,他们坚信在海洋最深处沉睡着能一口吞噬大陆的巨兽,如果打扰祂的睡眠,这个世界都在劫难逃。
人类国度的南方是草原,稍微往西一点就是荒漠,人们同称南方为荒原。由于外貌或习性等原因兽人族和其他一些异形种族被排挤到南方的蛮荒大地上自生自灭,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重回人群,并逐渐被人们遗忘,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南方荒原上只有游牧的兽人。
由于南方没有建立国家,只有兽人们在神祗和祖灵的信仰中组成的松散集体,南方的地形没有统一说法,但现有的公认版本都大同小异,如果什么人想依靠这些深入荒原,那结局只会是死亡,不仅是沙丘会随风变化,在连树林、山岳都是可移动的南方,真的没办法有一个确定的版图。
至于西方的魔域,至今仍是空白,试图从地下错综复杂的通道中走出的人大多失败了
山脉河流自古就是划分版图的最好手段,埃里克他们正在追溯的杨拉河正是绝境山脉和东部平原的分界线,河流东边是人类不可侵犯的国土,西面是战争的缓冲区,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冠在这条宽阔的河流上方分离,它们的枝桠指向对岸,就像隔河对峙的人魔两族。
也多亏这样的分隔,埃里克看到了久违的星空。天空中的每颗星都是一个神域,代表着各自的神明,神职者们可以清晰地感知神明的方位,他们每日的祷告都会朝向那个方向。星星之间的间隔疏密有别,密集的排布的地区被成为星区,也是一个神系,每个星区之间间隔巨大,只有少数暗淡的星体点缀其中。人们会描摹星区中的星象,以此绘制圣徽的图案,这样即使是一般民众也可以进行区分。
“换班了,换班了,艾尔莎。”埃里克催促着,着急得就像自己要赶着去睡觉,“不好好休息一下可不行,要是你先累倒了那就麻烦了。”
“埃里克,你醒了?是我吵醒的吗?”艾尔莎坐在简易的油布棚下,背对着光亮和埃里克,也没有回头,“你再去睡一会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埃里克继续走过去,没有说什么,就坐在艾尔莎旁边。艾尔莎想离开,却被艾尔莎按着肩膀坐了回来。
少女低着头,少年抬起她圆圆的下巴,少女的脸颊与眼眶是一样的殷红,泪珠与雨滴一起流落,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算是调戏我吗?”艾尔莎的嗓音有些沙哑,刚才费尽精力才控制住一点,但还是被埃里克听出了端倪。沉默的埃里克没有否认,他轻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头顶,为她擦去些许泪水。
压抑了一路的感情在这个明朗的雨夜中如同身旁涌动的水流,冲垮了艾尔莎伪装的坚强,她扑在埃里克的怀中痛哭。
“我好害怕啊,害怕再也见不到师傅了……”
“我想变的强大,想保护你们,可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不好的事情发生,现在的师傅是这样,之前的你也一样,那之后会是谁?我还要再失去什么……”
“不想一个人,不想只是一个人……”
“呐,埃里克,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坚强呢?”这是艾尔莎
倾泄了积压的感情,少女像是断魔的人偶,就这样睡去,只留下少年,一个人望着暂停的大雨,一夜无言。
祝你好梦,艾尔莎。这无声的祈愿是埃里克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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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克劳德跟着名叫墨蒂斯的小姑娘,在泥泞的林地中走了一天,帮着她寻找家和家人。
说是帮,克劳德能做的也就只有跟着她而已。女孩在前面走着,毫无准备的克劳德在后面追赶,只有在前面有较高的阻碍的时候,墨蒂斯会等着后面的克劳德,让他将自己放上去。前者走得有些急,以至于后者连马车都没有取回就跑出城去,就怕那小小的机会在匆忙的准备中失去。两人昨天的口粮都是墨蒂斯带来的。
作为商人在野外过夜是不可避免的,但那都是在选好安全的道路,并且在实在赶不到旅店的情况下,尽量走熟悉的路来避免危险,商人的冒险心理完全不在野外。像这样深入树木林立的森林之中,没有任何线索寻找着什么的大冒险是商人们不愿意经历的。
冒险,对,这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冒险,面对着诸多未知,被恐惧追赶着,最开始的时候,哪怕听到一些细小的响动,克劳德都会直接抗着墨蒂斯跑出去,可墨蒂斯只看到后面草丛里有一窝野兔。它们被前面突然加速的大个子吓得争先恐后地向自己的窝里钻,还有好几只和同伴一起卡在洞口。墨蒂斯咯咯地笑了,不知道在为谁而笑。
“吾辈不知道,离开那里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吾辈还小。”墨蒂斯回应到。克劳德即使小心翼翼地走着,裤子上的泥点已经连成一片,但活泼少女的裙摆却还是不染纤尘,洁白的衣裙随着转身的动作扬起,如同盛开的雪花。
那应该是记不清了。克劳德都不确定墨蒂斯到底也没有十五岁,看样子就算多,也不过一两岁而已。在年幼无知的时候便离开了家乡,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不幸。
之后的几天,克劳德带着墨蒂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在周围的村镇间来往,其实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克劳德只能顺带做些小买卖,勉强维持着路上的消耗。
确认这个不是,那就去下一个。比起在寻找自己的家,女孩更像是出来游玩的,一路上都是好心情。
“吾辈接下勒去那里?”吃着烤鱼的墨蒂斯含糊不清地问着。为了抓这条雨,手无寸铁的克劳德费了不少力气。
“等……等一下,我看……看看。”克劳德掏出胸前口袋里的地图,劣质的纸外加经常拆叠,几近破损,加上长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想到雨会下那么久便没有带伞,淋了不少雨,地图上面的墨字马上就要看不清。
“下一个是克拉尔霍扬,一个不比拉姆克拉穆小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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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好吗?你这样做真的不怕她知道吗?”拉克看着马上又要阴沉的天空,走到雨棚下面,昨夜的晴雨只是初雨第一幕的结尾,新的雨幕已经重新挂上天空,很快就会上演,淋了一夜的雨的拉克已经受够了。
“为什么也没有做,明明早就割断绳子,不逃跑却在旁边看着的是你。”埃里克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自己的声音反而更大。
切,做贼心虚。拉克毫不掩盖自己的嘲笑,“先说好,苦肉计对我没用,你们演得这一出一点都不好笑,大爷我可不吃这一套,我只是被你们威胁了而已。”
“随你怎么说。你开心就好。”因为抱着在梦中微笑的艾尔莎,埃里克现在不方便移动,“现在可以说说她想要的东西了吧。”
拿着河滩上随手捡来的石子,拉克在泥地上草草地画了一个地图,并圈出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是他不得不回去的地方。
“克拉尔霍扬?”
“你知道那就好说了。省了大爷我不少事。”拉克又画了几条线,埃里克看得出那是常走的大路和几条可以抄近路的小道。在蒂娜的规划中,那里本来就是埃里克他们狩猎的终点,只是绕了这么多路,最后还是绕回去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