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会如于梦境中行走后,菲尔姆做好了第一次进入梦境的准备。
“记住,在梦境中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吾辈随时都有可能被遣返回梦之间。”墨蒂斯已经是第五次说出这句话了,“这虽然不算上是最坏的情况,但一旦发生了类似的事情,请不要惊慌,不要做出……”
“可能伤害到自身的妄想。”菲尔姆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这是您第六次这么说了。”
“没有那么多吧,吾辈记得只有五次。”
“啊,抱歉,我今天有点头晕,可能数错了吧。”
“唉,算了,遇到什么事的时候再提醒你们吧,吾辈还是先进去吧。”
因为杰基尔的双手都被占用,墨蒂斯只能自己去取他背着的东西。她从包裹中抽出一件物品,那是一个耳坠,很普通的样式,很多姐妹都有一两对,既然是从杰基尔身上的包裹拿出来的,那应该就是奈的东西了。为了方便携带,他们都只拿了小件或比较轻的物品。
「古老而不衰的神祇,请遵循那被赞颂为永恒的瞬间,为吾辈指引前路,在无尽的河流中寻找到唯一的真实。」
菲尔姆听不懂墨蒂斯所说的语言,她只看见那个小小的饰品在散发光芒,与周围的的水汽融为一体。白色金属制作的耳坠变得如紫水晶般剔透,并逐渐化作虚影,最后被光芒所替代。无实质的光线随后迅速扩散着,在转眼间就将三人吞没。
“记住吾辈的话,不要慌张,落地之后再睁眼。”
落?地?在这里飘了一段时间,都快忘记地面是什么感觉了,记忆正在自己的幻想中不断被歪曲,菲尔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并且对之后要去的地方充满希望。
菲尔姆突然想起来,墨蒂斯对他们之后要去的地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描述,只是在说未知与危险,难道说连她也不知道后面会面对什么?一想到这里,之前的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并在内心并不怎么深的地方留下一片阴影。
“准备好,要掉下去了。”
“啊!”菲尔姆紧跟着大叫起来。
“墨蒂斯小姐,我觉得您这样逗弄菲尔姆有些不合适啊。”
“哈哈哈哈!吾辈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死脑筋的孩子就应该被吓一吓,这样才能看得开一点。”
“唉?”菲尔姆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直到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他们分明站在地面上,而墨蒂斯却骗她说要掉下去了。
“怎么能这样……”
“好了好了,有时间哭哭啼啼的,还是先来看看吾辈现在在哪里吧。这片山林看起来不小哟。”墨蒂斯爬到身边的一颗树上,佣人样式的衣服对身体的束缚不大,很快,她就来到了一根树枝上。
朝向太阳的一侧地势都比这里地,而反过来,背阳的侧则是耸立的山之巅。很明显,他们现在正位于一个座山的半山上。暂时还无法分辨是上午还是下午,也就无法辨明方向。但接近山坡的树木,整体算不上茂盛,光线可以透过树枝的间隙,零星地洒落到泥土与岩石上。
“吾辈对这里没有什么印象,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或者知道这里像哪里吗?”
“墨蒂斯小姐真是会说笑,类似的地形在边境有很多。要是一个一个说出来,会很麻烦的。”
“哦,看来管家先生去过不少地方啊。”
“没有,就是跟着恩维大人在外面走了几年,还没见过多少市面,就开始待在那栋房子里开始养老了。”
“你看上去可不老啊。”
“可能是我的心比较宽吧。”杰基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脖子。她对赞美一直都是欣然接受的,哪怕这是自己说出来的,也要厚着脸皮听下去。
“墨蒂斯小姐。”菲尔姆可无法向他们两个人那样悠闲,“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呀?”
“去找这个梦的主人。”
“主人?”菲尔姆对此是真的一窍不通。
“是的,主人,也就是正在做梦的那个人。人在做梦的时候,总会以某个视角注视着自己的梦境,而独立于所有事物于规则之外,独立也是独一无二的观察者,就是这场梦的主人。”
“那我们只要找到奈就算完成任务了吧。”
“不一定。做梦的时候,观察者会看见做梦之人的本体或是形象,抓到一个像是你朋友的东西,可不能确定她就是梦境的主人。”
“那要怎么判断?”
“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试着去杀死她,既然观察者独立于一切之外,那么梦境中的死亡就无法定义她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绝对的不死之身。”
“那如果那个人不是梦境的主人的话,会怎么样?”杰基尔在旁边问到。
“不怎么样,就是会死掉而已,和站在这里的吾辈没有任何的差别,只要梦境的主人将她与吾辈视为同样的存在,那么死亡就会被公平地赠与她,亦或是吾辈。”墨蒂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谈论着自己的生与死,“但你们不需要太过于介意,梦境对我们来说本来就是虚幻的,这里的任何东西的存在或消亡,都很难对梦境外面的现实造成影响。”
“因为梦之间吗?”菲尔姆小心翼翼地问到。
“是的,在梦之间里,属于梦境的事物会被剥离,虚幻的东西终究难以抵达真实。”墨蒂斯在说话的间隙已经找好了方向,已经随时都可以出发了,“所以,你们也不要想着从梦里带出来什么东西,那比白日梦还不现实。”
“对了,菲尔姆,麻烦你报一个数字,随便什么都行。”墨蒂斯的要求有时候很无厘头,但菲尔姆已经学会了接受。
“嗯……39。”
“那就往山上走吧。”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如果你说的是26,那吾辈就会往山下走。”
“那么去上面就能找到你所谓的主人吗?”
“吾辈只知道一直站在这里不动,主人是肯定不会自己跑过来的。时间就是用来花费的,你不跟着走,不代表它会一直等你。”
……
“我们这是走了多久了呢。”菲尔姆平时疏于运动,自从住进了那栋房子,她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在还没走多远,她就已经受不了了。
“距离你开始迈步算起,只过去了1小时24分51秒。”从墨蒂斯的声音里听不出来嘲讽,或是看不起的意味,但菲尔姆听了之后还是很泄气。
“用不用我来背你。”
“不用,我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菲尔姆谢绝了杰基尔的好意,同时稍微加快自己的步伐。
再走了一段距离后,菲尔姆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意志,屁股不争气地坐到了地上。
“墨,墨蒂斯小姐,我们还,还要走多久啊。”
“这个吾辈也无法回答你,要看这里的主人希望我们走到什么时候了。”墨蒂斯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
“要是奈她想看我们一直走到世界末日的话,该怎么办?”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梦境不是无限延伸的,它的上下左右是有明确的边界的,因为人的心与灵魂都是有限的,不会走不完的。”
“还有一点,梦都是会醒的,无论这个过程看起来多么漫长。”墨蒂斯看着眼前笔直的山路说道,“如果按照现实来估计,吾辈现在应该走到这座山的顶部了。但仅从目测来看,我们走到现在也只走了十分之一而已。”
“那是不是还要走上一整天啊,我们可没有晚上在野外扎营的准备呢。”
“这个问题不大,太阳的高度从我们进来后就没有变过,这里应该不会天黑吧。”
“唉,管家先生,吾辈的话你也是没有听全啊。”墨蒂斯停下脚步,看着后面的两个人,“这里可是梦境,是超越真实之物的聚集之地,即使是天空与太阳也要为主人的意志所屈服。”
墨蒂斯话音未落,他们头顶上的太阳就突然暗淡了下来,火焰的光芒被银色的水流包裹,很快就被一轮皎洁的圆月取而代之。
“现在该怎么办呢?”
“生火,然后睡上一觉,说不定等吾辈找好了柴火,天就又该亮了呢。”
“怎么能这么随意呢?”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菲尔姆自己却是最走不动的那个人。
“因为这里就是一个随意的世界,为了让某个人随心所欲而存在的。”墨蒂斯的背影伴随着她的声音消失在道路的一侧,杰基尔管家则去往另一侧,只留下菲尔姆一个人在被月光照亮的泥土道路上。
“好机会。”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了。”
不远处传来树叶的沙沙声,遮住了近在咫尺的、恶魔的低语。
……
“跑,快跑。”
“哎,墨蒂斯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菲尔姆被墨蒂斯抓住手臂,往山坡的下面飞奔而去,“我还没休息好呢。”
“不要说话,调整好呼吸。跟着吾辈走,要快点。”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吾辈遭到埋伏了,就在我离开之后不久。在那片树林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墨蒂斯向身后望去,眼睛中流动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你看到了什么吗?”
“没有,正是因为没有看见才要躲开,现在敌暗吾明,对吾辈很是不利啊。”
“那也没必要逃跑吧。”菲尔姆挣开了墨蒂斯的手,“再者说,还有杰基尔管家在呢,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不是没有胜算的。”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墨蒂斯一步步走进,盛气凌人的她逼迫菲尔姆不断地后退,“在敌我对比上不明确的时候,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这里虽然是梦境,但死亡可不会因为你会做梦、你可以跑到别的世界,就怜悯于你,她不会。只要被她盯上,没有人能过逃脱。”
菲尔姆右脚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坐倒在地上,看着墨蒂斯一步步逼近。后者将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泪水从一双明月似的的淡蓝色眼眸中滴落。
“呐,这次就听吾辈的,赶紧离开这里。现在那个家伙追着我们,杰基尔就暂时不会出什么事情。只要我们一直跑,她就永远都追不上来,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菲尔姆紧握着双手,迟迟不肯做出决断。
“菲尔姆……”
“好,我跟你走。”菲尔姆一扫之前的犹豫,神情变得坚毅起来,只是站起来的腿还有点打晃,“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这些人会一起活下去。”
菲尔姆拉起墨蒂斯的手,向着她们来时的方向跑去。
到达那里后,她们就看到杰基尔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
“我已经大致明白发生什么了,你们辛苦了。墨蒂斯小姐,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这个梦境只是一个诱饵,吾辈应该去其他人的梦境里看看。”
“嗯,有道理,既然这里不安全,就先离开吧,反正之后还有机会回来的。”
“没错,吾辈之后还会回来这里,在这里做个了结。”墨蒂斯尽力平复着鼓动的胸膛与心跳,她示意杰基尔先暂停一会儿。在确认身后暂时不会有人的之后,他们才继续开始今后的讨论。
“墨蒂斯小姐,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去找谁呢?”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最后一个失踪的人是斯蒂芬,那吾辈就从斯蒂芬开始找起吧。路引都还在吧。”
“嗯,斯蒂芬的都还在,你那边的呢?菲尔姆。”杰基尔望向菲尔姆,却看不见她身上的包袱。
“是不是刚才我拉你那一下太着急了,可能掉到那里了。”菲尔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我们回去拿吧。”
“不行,太危险了。”
“可不拿回来的话,奈那边就连接不上了啊。”
“那个可以再想办法,最差也就是回去重整旗鼓。但现在回头太危险了。”
“危险?那有什么危险的,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你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那就是,和吾辈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