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
昶嘉蹙了蹙眉,话到口边,却还是忍了回去。他不愿她因齐珩而醒,可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再如何不甘,也只能如此。他不能拿她和孩子来跟人赌气。
“烦请殿下命人于殿外布上祭桌牲果。”
居然还要将他支开——
“你是说涓涓被怨魂纠缠?”天子居所,也会有邪灵入侵么?
清冉只是垂眸凝视琴弦,“殿下曾诺以王气庇荫之人,未知今日如何了……”
昶嘉脸色一凝,走出殿外,招了季安,命他着人布置祭祀。
季安正领命欲退,又被昶嘉叫住:
“去年朕做太子之时,安置进宫的道人,如何了?”
季安磕了个头,恭声回:“前几日天水大盛,长安殿年久失修,居然引动雷掣,那道人福薄,当不得皇宫王气过重,寿禄早尽,被劈个正着——但陛下这几日忧心劳重,奴才便擅自压下消息……”
王气过重?
怕是王气已无吧?
难怪……
挥手命季安退下,昶嘉只觉心口堵闷——他为她着想,为她谋划的一切,原来,竟然是害了她么?连带,害了自己……
祭桌供好,齐珩似乎也平静下来了,昶嘉听到幽远的琴音,哀怨清婉,只觉一阵疲惫,倚着廊柱坐上栏杆,眼皮居然就再也控制不住地下坠。
“陛下,陛下……”似乎有人在身边低低啜泣。
昶嘉回过头,看见一名紫绡白缎装束,酷似涓涓的女子冉冉向自己行来,不由皱了皱眉,“是你?”孟——孟什么来的?只是嫔位吧?怨气居然重到能颠覆王朝么?
“陛下若问王气之失,过并不在臣妾。”
昶嘉微微一笑,“你说朕已失王气?”
茹晴眼圈一红,似乎还想说话,但另一道声音已经插了进来——
“陛下虽贵为天子,终不可逆天而行。魑魅之言,不可久闻,陛下还请速回。”这次来的,居然是那道人,被他扶住的人,不正是涓涓?“贫道此番总算不负王命,为陛下寻到——”话才及此,双泪已垂,将涓涓的手交到昶嘉手上,再也说不下去,摇头叹了两声,转头便去。
昶嘉心头一暖,正要道谢,忽然被人推醒:
“冥地魔域,也能令殿下流连?”
是齐珩。
“涓涓醒了?”若在平时,昶嘉应该已经跳起来直奔病榻之前了,但是恍惚一梦之后,忽然感觉整个人都极之疲倦。仍是倚靠着廊柱,伸手按抚眉心。
自古以来,帝王居所,都是邪祟不近。今番幽冥之梦,于昶嘉还是头遭。眼见皓月当空,映在衣上的如水月华,竟也令人感觉凄清起来——他所做的梦,她可也有做过?
忆及涓涓近日昏昏沉沉只是呓语不断的荏弱之态,昶嘉心怜不已。
“被我点了睡穴,解开就醒了。”齐珩应对平静,全无诧色,立在廊下的身姿清雅如玉树芝兰,秀颀帙朗,令人望之心折。饶是昶嘉一向对自己的形貌矫然自负,对他也无法轻忽——幸好世无完人,优秀如齐珩,也难免有骄扬之心(弹琴引凤),若非如是,自己当年算计失策,就真会再无挽回之力了吧?思及此,不禁有些侥幸,正了衣冠,起身长躬致意:
“大恩难忘,永铭于心。”
“殿下真是太客气了,我视怡然如妹,份内之事,不足挂齿,”清冉微牵唇角,淡淡一笑,对昶嘉的礼,却并不避让,坦然受了,“此番前来,救治之外,别有一事挂心,冒昧相询——殿下是要护怡然一时,还是护她一世?”
这话问得可不止是冒昧了。昶嘉捺住不悦,扬了扬眉,
“齐兄有话,不妨明言。事关爱妻,朕自然不会轻率。”[爱妻]两字,落音分外清晰。
清冉此问本来是出于担心,没想到会正面承受昶嘉的醋意,明知他此举只为试探,换了别人,都会为涓涓开心,可是自己再如何力持淡定,心头仍是一痛,悄悄侧过脸,调整了呼吸才勉强继续道:
“宫廷纷争,魇胜之类向来为王族厉禁,殿下虽不为争位而行,一旦挑头,却无法就此偃止吧?”
以宗室之后魇作暗卫之事,一向极之隐密,断不可能为外人所知。齐珩之言,意有所指,竟是暗示宫中积怨是由他们而来么?但此类事,也有先例,且若真为此,横死之人也不该是莫湛才是——转念一想,忽尔明白,但觉一直沉郁心头的一切,如果籍此而散,也未尝不可。于是微微一笑,“清冉兄,不必再称我殿下了。我既已娶了她,当然就能护了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