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临终关怀师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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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们和杨女士还在不断劝告张小满。说到底,还是放不下张小满的终身大事,不赞同她从事这个工作。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张小满都已经不知听了多少次了。但凡是个意志不坚定的,早就听杨女士的话乖乖辞职回家了,杨女士慷慨激昂,引经据典,张小满同志却暗自失笑,自我走神。

看吧,这孩子简直就是意大利通心粉,左进右出,没心没肺。

张小满没有再理会众人的轰炸,自顾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平时见惯了张小满我行我素,大家今晚都觉得张小满是因为累了一天才会如此,既然主人公都走了,天色也不早了,其他人也就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洗漱睡觉了。不多时,刚才还热热闹闹,灯火通明的客厅已经全然寂静了。

而最早进入房间,本该早已进入梦乡的张小满此时却睡不着了。

张小满解决失眠的方法一向只有一个,看电影。

《人体漫游》虽然已经被张小满翻看好几次了,但是每看一次,张小满都会觉得很奇妙。《人体漫游》讲述了人的一生当中七个不同的阶段。从婴儿的诞生开始,身临其境的感受人生的旅程。体验婴幼儿、青少年到老年人的身体上的生理和心理的变化。这些无一例外都是人生中要经历的。

张小满直接跳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一部分,她的工作和这个关系更加密切。这一集讲述的是一位癌症晚期的病人,在生命最后的旅途中如何和死神抗争,最终接受死亡。纪律片里的故事和张小满的日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是每个病人走向死亡的病症不一样罢了。张小满的工作就是帮助他们平静的走完这一生。

一整集看完后,张小满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奶奶和哥哥们的话一直充斥在她的脑海里。难道自己真的不应该这么坚持吗?

张小满躺在床上,脑海里不自觉就开始浮现出医院里的场景,她开始回顾自己从事的临终关怀事业。

自从张小满来到这个医院以后,送走了不少患有绝症的病人。虽然不能说每一个都没有带着遗憾离开,但是至少都是平静而有尊严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张小满在从事临终关怀师这个专业之前,她只是还没毕业的小护士,连临终关怀是什么都不知道。医学院的学生,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是至少要在医院实习一年以上,对每科室进行详尽的了解,才能为以后的职业生涯打好基础。张小满去实习的医院并没有临终关怀这个科室,她一进去就被分到了ICU。那里的病人大多都只是插着呼吸机维持生命罢了,在家属看来,能让病人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全然不在意病人自身的痛苦。张小满那个时候就觉得,在ICU里的病人,其实也是最没有尊严的。

当呼吸机、食管、尿管,各种机器都插在身上,脏腑早就被侵蚀的没有一处完好,依靠着呼吸机带来的氧气维持呼吸,葡萄糖维持身体的基本功能的运转。没进入苟延残喘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是英雄,当真正遇到了这种境地,就没有人想活着了。

大多数人临终前都饱受疾病的折磨,因为现代医疗的制度,他们没有办法和家人平静告别。家属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抢救,所有人都想让他活着,除了病人自己。仅仅用呼吸机来维持的生命,只会让病人没有尊严,把生命最后的痛苦和恐惧带向另一个世界。

让病人脱离这种折磨,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平静地和这个世界告别,没有遗憾和痛苦地离去,这就是临终关怀师这个职业衍生的意义。和其他的医务工作者不一样,临终关怀师这个职业的与众不同,同时也意味着临终关怀师要有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影响,大多数人很难接受临终关怀这种形式,尤其是病人的家属,大多不愿意接受病人不久就会离开人世的事实,认为临终关怀就是在放弃生命,像死亡妥协抛弃了病人。但是,死亡毕竟是不可逆转的。那些重症的患者们,在生命最后的岁月只能躺在病床上,孤苦难捱,只能和冰冷的器械为伴。

张小满在旁人的眼里一向是活泼开朗的,直到此刻,张小满才独自流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不可避免的职业和环境,对于死亡,张小满已经习以为常了。她见惯了生老病死,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了。可其实,张小满的内心深处有一处柔软的地方总是为这些老人们预留着。

这么多年来,张小满送走了那么多的临终老人,陪伴着他们从不接受现实,到沉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从恐惧到平静,最后走完人生。张小满觉得,这个职业虽然不能解除老人身体上的疼痛,至少能给他们带来心理上的慰籍。只要老人走得没有那么痛苦,张小满就觉得自己的工作还是有意义的。

张小满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的睡意,一晚上的思考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张小满又想起了极像阿旺的旺财。大多数人住进临终关怀医院后,生死就是瞬间的事情,临终关怀并不等于放弃治疗,所以当陆洪峰老人的身体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还是要给予相应的药物治疗。但是陆洪峰老人一心求死,一直不怎么配合,也只有时不时和他提起能稍稍带给他一些慰藉。

让张小满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从陆洪峰老人住院开始,张小满就始终没有见过老人的家属。当初办住院的时候,听说只有老人的孙子匆匆赶来签了个字,就又走了。张小满以为儿女工作繁忙,才没有伴在老人左右,怕老人想起来伤心,张小满也就从来没有问过。

张小满只见过阿旺的相片,觉得旺财和旺财至少有八分相似。就算只是为了陆洪峰老人能在生命的最后多一点安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尽量把旺财争取到手,张小满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能让张大小姐惦记的,通常都不是寻常人,这回达到巅峰极致,竟然是条狗。

等到张小满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墙上的时针已经快要指到八了。

“完蛋了,完蛋了,肯定迟到了!”张小满一边以世界蹦床冠军的姿态从床上蹦了起来,一边在心里懊恼怎么就不小心睡过头了,幸好佛系老少女不怎么化妆,一会儿工夫就能收拾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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