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到病房看的时候，张小满发现自己的担心真的是很有必要的，她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陆洪峰老人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是变得如此困难。

陆洪峰老人的身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有医务人员，也有陆涛，还有朱珊珊都在他身旁。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在告诉小满，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张小满将目光直直的放在陆洪峰老人的身上，她发现虚弱的老人身体没有一块肉是充盈起来的，全部都是干瘪着的。身材消瘦，好似都能透过皮肤直接看到森森白骨，喉结凹凸得十分明显。

这就是一个人面临死亡的常态。

张小满甚至觉得死神就笼罩在陆洪峰老人上空，向他招手呼唤着。

她原本秀气的眉毛，现在拧成一团不安的目光向四处散忘，张小满这位主治医生到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下一秒陆涛宽厚的掌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肩头，磁性雄厚的声音给予了她莫大的安慰。

“你来了，刚才我爷爷嘴里还一直在念叨着你。”

张小满又将目光放在陆洪峰老人身上，看来陆伯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了，他连眼睛都不舍得张开，微微眯着，看起来十分的颓然。

“陆伯伯对不起，我来晚了，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不要怕，我这就为您安排一下手术……”

张小满刚说完这句话，站在旁边的医护人员立即应和道：“病人的确应该实施紧急手术了，但是病人却拒绝了我的请求……”

此刻张小满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突然抽空了一般，也更像是猛的被人抽了一巴掌，脸蛋火辣辣的疼，就连双目都散发着焦灼感。

“这怎么可以？陆伯伯！就您现在的状态来说，不手术是绝对不行的呀！”

张小满说的是真话，但是陆洪峰老人又何尝不知道呢？

陆涛上前一步，攥住了张小满的手臂：“小满你先不要激动，不进行手术是我爷爷他自己的要求，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尊重他……”

听完陆涛的话，张小满不可置信的回头，目光透露着不甘，眼前一片水润雾感：“可是！……”

可是这个时候不进行手术就意味着放弃了呀！

张小满还终究还是没能把这些话说出口，面对着陆洪峰老人，她实在是不忍。

她抬眸看了看陆涛的表情，也能够读出他眼神中的坚定与不忍，恐怕对于男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十分艰难的选择。

陆涛一定是希望用尽各种办法来多挽留陆洪峰老人一阵子的，但是对于临终的老人来说，当他想开的那一刻，便不在乎自己在这个世上存留多长时间了。只要他们不留遗憾，便可以平静的接受死亡的来临。

那陆伯伯现在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

张小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简直可以用举步维艰来形容，她没有办法替陆洪峰老人做这个决定。毕竟她只是陆伯伯的临终关怀师，而并非他的家属，自然是没有资格来做这个决定。

于是她便只能在这个艰难的决定推脱在陆涛的身上。虽然张小满一直是将陆伯伯当作亲人来看待，但是也不能因为这相处期间萌生出来的感情，而破坏了工作上的原则。

“好吧……”

张小满终于无奈的妥协了，她攥紧了双拳，说完那一句话之后便紧闭牙关，做这个决定真的是太难了。

其实张小满在面对每一位病人的时候，她的心中都会有或多或少的不忍，但是面对着陆洪峰老人，她现在的心情就和陆涛是一样的举步维艰。

下一秒张小满认识到自己不应该再这样放空下去了，她是临终关怀师，职责便是为那些将死之人抹去面对死亡的痛苦，恐惧与不安。从前是这样做的，现在面对着陆伯伯她更应该这样做。

周围围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张小满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事的话，工作人员就先出去吧，这里留下我和家属就好了。”

这一刻张小满恢复了冷静与睿智，说出来的话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是在一瞬间转换成了工作状态，她的形象一下都变得高大了起来，瞬间就变成了能够操控局面的临终关怀师。

朱珊珊听见张小满这样说，一瞬间懵逼了，因为此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归为工作人员，还是应该归于家属一类……

如果说她是工作人员，她还真的就是一个工作人员，可是朱珊珊更希望自己能够归类于家属，因为她很想留在陆涛的身边，默默地支持他。

“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离开呀……”朱珊珊向后退去了一步，但心里却并不是这样想的，她心中十分的不确定，毕竟她也不是陆洪峰老人的负责医生。

谁知下一秒，张小满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立刻回复道：“学姐你当然要留下了，这里很需要你。”

说完这句话，张小满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向陆涛的身上瞥了一眼，这给了朱珊珊和大的安慰。

张小满知道，接下来他们可能面对的就是陆洪峰老人的离世，在这种关键性的时刻，不适合那么多的闲杂人等在旁边围观。而她作为临终关怀师，要做的就的帮助陆伯伯疏散痛苦……

恰巧在这个时候，不知所以的丛子珊坐着轮椅推门而入，原本她的脸上还挂着笑意，在看到陆洪峰老人的状态之后瞬间凝结。丛子珊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一切，她虚弱地哼了一声，随后便直接倒在了丛博的身上，倚靠在他的身上作为支撑。

丛博扫了一眼面前的画面，瞬间就明白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的带上了门，整个现场气氛极其凝重。

张小满和丛博是最有默契的，她知道丛博不说话便是在配合她的工作，同样的也是在尊重陆涛。

这庄重又肃穆的工作便开始了，对于张小满来说更像是一种仪式。

张小满从接触到临终关怀这一个职业的时候，她就觉得人不应该在离世之后才办葬礼，反而应该在即将离世的那一刻。

葬礼是庄重又肃穆的，张小满觉得人们应该将他是最为庄重的敬重在人离世之前给予于他。让人离世之前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在此之前也能感受到温暖与光荣。

“陆伯伯，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没关系我们都一直陪着你呢……”张小满俯身于陆洪峰老人耳边轻语。尤其是尽可能的轻柔。因为她知道，人在离世之前需要一种平静的心态，她一定要尽可能的保持这样的气氛。

张小满说完这句话，陆涛上前一步，轻轻的将双手搭在陆洪峰老人的身上，语气也是一改常态，变得极其的温柔。

“爷爷，我们都在这儿陪着你呢。”说着陆涛便将手递到了陆洪峰老人的手心之中，“如果你觉得痛苦，就拉住我的手……”

陆洪峰老人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对于他来说呼吸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他眉头紧皱着，眨了眨眼睛，向陆涛传递着某种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