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见时。
张小满:“先生,您贵姓?”
丛博:“免贵,姓丛。双人一字丛。”
张小满:“……害虫的虫?”
丛博:“从在一上,容易使人误导为‘在地上而普遍之’的意思,这是曲解,须甄辨。”
张小满:“那么复杂,还不如从字从心,怂。”
丛博:“你在骂我?”
张小满:“没,怂先生,我没骂你。”
再见时。
张小满:“有人脱了单,脱了贫,而我就像脱了缰的哈士奇,在二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丛博:“爱情里没有谁能拦得住谁,但我希望你赴汤蹈火之后,记得早点回头。”
张小满:“怂先生,您想多了,单身狗难以脱单成双。”
丛博:“那过来,张小满!”
张小满:“干嘛?”
丛博:“我有个恋爱想跟你谈一下。”
张小满:“和你谈恋爱?那我脑子得进水了。”
丛博:“怕啥,我是兽医。”
张小满:“……得,岁月静好,我可不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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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满这个人,其实有点丧。
不显不露不争不抢,不婚不爱不约不撩,27、28的年纪奔三去了,不仅即将要成为中年少女,如今还佛系了。
逛大街购物血拼、做美甲做美容、扎堆八卦等等女孩儿喜欢的事情她不热衷,国产剧英剧日剧韩剧动作片悬疑片爱情片甜的虐的她也没多大兴趣,但要是你手头恰巧有几本例如《安乐死》、《死后的世界》、《人的灵魂有几两重》、《透视灵魂看人生》的书给她,她会一头扎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不带喘气也不怕被溺呛。
又或者你把各国的灵魂记录片,如美国的《生死轮回》、《人体漫游》、不知哪国的《灵魂的奥秘:人死后意识会到另一宇宙吗》等播放给她看,她会立刻从两眼放空的虚无状态,一跃成为狂热的发烧友,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热衷的程度不亚于男士对岛国片的执着。
这口味与众不同就不提了,佛系老少女张小满还很宅。
除开工作,其余的业余时间,从学校已经毕业N多年的张小满不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就是在图书馆里,要不然就是蜷居在厚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暗无天日的书房里我行我素,自得其乐。房间应该摆发财树绿萝藤的地方摆了两具骷髅骨架,而书房的门背后,就挂着一幅巨幅的人体骨骼血管图片,大到遮天蔽日,顶天立地。
张小满的奶奶杨佩佩女士判断这是病,得治!
张小满的亲兄弟加上堂兄弟共十一个罗汉,则一致觉得张小满骨骼清奇,很有“仙气”!等等,仙气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就是没有“人气”喽。
张小满的爸爸张端生却不这样认为,虽然张小满的工作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死亡的过程,但张小满本人是仙女,他才不认可那些毛头臭小子口中形容张小满的印象:天使带着死亡的气息款款而来。顶多算是职业使然,张端生觉得。
张小满本人对于亲人们的评价并不放在心上,本来就是佛系青年,别人理解不理解她,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从来没有要求谁一定要了解她,不需要也没必要。
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一个人自由自在活着,其实也满好。
天色有些暗沉,阳光被厚厚的积云挡着,只有微微的光从云层的边缘透出,从特殊病区走廊上的落地窗洒进来,虽弱,但,有点暖。
张小满拿着杜冷丁药剂和针管,脚步匆匆地跟随着看护人员疾步进了一间病房。病房内一位面色灰暗,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病床上,他一直紧咬着嘴唇,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一直流淌到鬓角,身下的床单也被抓得满是褶皱。
看到张小满进来,老人因为疼痛变形的脸上闪过一丝希冀,他挣扎着,几乎是拼尽全力,从嘴唇里挣扎着迸出一句:“快!快让我……死吧!”看护上前想去搀扶老人起身,却被脾气暴躁的老人一把推开,看护委屈地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张小满没有接话,而是疾步地走到老人身边,动作娴熟而快速地替老人注射了针剂。针剂注入不久,老人终于缓过劲儿来,紧抓床单的手指渐渐松开了。但老人并没有因为疼痛缓解而放弃他的倔强,继续要求张小满:“再给我扎个毒药针,我,我活够了……”
“别啊,陆伯伯,现在只是过渡阶段,咱们可别放弃,”张小满俯**,温声细语地劝慰着老人,“咱们还有好多事没做,我还没请您吃市北烧肉馆的手抓羊肉,好再来的秘制肘子,还有顺天的肉饼呢……”
她的声音柔和,笑容和煦,看到老人的神色迟疑,继续说:“您不是还要找阿旺呢,您走了那阿旺要是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您也不想带着缺憾离开吧?”
说到阿旺,老人固执的神色有了些许松动,还别说,张小满的观察力算是不弱,她曾经在老人一次昏迷过程中听见他嘴里念叨着一个名字:“阿旺,阿旺……”是谁让老人如此牵肠挂肚?当时张小满有些困惑,这位陆老人听说是个退伍老军人,入院的时候说自己是孤寡老人,张小满原来以为是他家人的名字,后来无意中看到老人拿着一张陈旧的老照片喃喃自语,才发现阿旺原来是条狗,德牧犬。
为什么老人如此念念不忘一条狗,老人没有耐心多说,张小满也没多嘴问。
眼下,老人在药物的作用和张小满的耐心安抚下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张小满舒口气,随后为他盖好被子,又等了一会儿,见老人安稳地睡去,这才示意看护继续守护老人,转身轻轻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其实张小满劝慰病人的话真的只是安慰,陆洪峰老人得的是肝癌,绝症晚期,病人只能依靠杜冷丁缓解肉体的疼痛。杜冷丁,是一些病人存活的唯一依靠,绝症后期的疼痛让人根本无法忍受,就连植物人也会被病痛折磨得剧烈晃动身体。
有时候病人以为的归宿其实是过渡,而过渡其实是归宿。比起正常人,这里病人的身心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因为他们是等着死亡的。
这些病人特殊,医院也是特殊的。
这里是临终关怀老年人医院,而张小满是个临终关怀师。
自从这座养老院成立特别病区到现在,这里送走了300余名绝症病人。面对生命的无常,一些年轻的护士纵然性格开朗,也无法在这里工作太久,绝望的氛围压得人感觉窒息。
而张小满却没有选择离开,也许是和她清冷淡定的性情有关系。她随遇而安,相当长性的个性让她合适从事这个职业。当初选择临终关怀师这个工作,院长就告诉她们,什么是临终关怀?不只是身体,更多是心理。她们虽然不能为临终病人创造生的奇迹,所能做到的,就是用乐观尽量感染这些孤寡老人,让他们走好人生的最后一程,尽可能地让每个人都走得自然而平静。
从陆老人的病房出来,路过506病房的时候,张小满在病房门前观察了一小会儿,病床上躺着一个消瘦的女人,这间病房的病人叫饶娆,才五十岁,画家,得的是宫颈癌晚期。张小满记得她刚进临终关怀老年医院的时候,这位长得很有文艺范的病人还坐着轮椅,费劲地挪到病区外,只为了抽一支烟。张小满和医生们还劝饶娆尽量少吸一点烟,希望能尽量延长这条生命。但现在,饶娆已经开始出现间接性昏迷的症状,看着她身边憔悴的家人,张小满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风景,但最后都殊途同归,走向死亡。
张小满看得通透,她见证了这些病人走向生命的最后一站,尽全力护送他们最后一程,让他们有尊严、没有痛苦地离开,平静而不平静,平凡而不平凡。
【作者题外话】:开新文啦,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