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极
熙泽的隆基边军在激战中损失惨重,几日作战下来,八成以上的边军失去了战斗能力。面对城外源源不断的新员补充,熙泽只能寄希望于宇琛的援军。目下他要做的,就是要再坚持下去。
赵金的使者不断奔走于灿阳和洛灵之间,游说经年能够早日采取行动,以缓解烟阳军在鹿川和临北城的巨大压力。尽管使者每次都能得到肯定的答复,但是却一直未见朱瑕—拓苍一线的经年军有任何进攻迹象。
转眼半个月过去,两支先后各三万人的队伍从兰陵开到了临北城。此外,宇琛未再派任何援军。原因不在宇琛,而是赵金心里开始波动。面对青人的咄咄逼人和巨大消耗,他开始衡量临北城战事的投入与回报,动摇了继续坚守临北城的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战斗断断续续地进行着。每天夜里青军除了抬走自己受伤的士兵,便会在城下围着篝火饮酒歌唱,与白天的血腥厮杀仿佛判若两个世界。
城上的烟阳军士兵看着,眼里充斥着惊疑和恐惧。风水轮流转,以前这种感觉往往都是都是在面对他们时,他们对手的眼里才会有的。
溽暑廿八午时,另一支青军人马浩浩汤汤地赶到了临北城,青底的大纛上明晃晃地镂着金色的“青”字,一眼望去,阵仗明显比之前的浑夕、祜休和建夫要大。
日光有些刺眼,楷瑞站在城头足足看了有一会,侧身对熙泽和叶麟语气恍惚地低声道,青王凡心来了!
一贯的冒险风格使得凡心基本每次战事都是靠前指挥,更何况此时自己就在岭内的元苍城里。凡心抵达后立即嘱咐将补给品分发至各营,稍作停留后便去各营视察,解决营中伤员及将士们存在的困难和问题。把各营全部转完后,凡心轻骑前出查看了临北城烟阳军的防务。归来后已入夜,浑夕、祜休、建夫等各军将领已在帐中等候,寒暄了几句后,几人开始分析战况,修改作战计划。
当天夜里,凡心来到临北城外一年前烟颖之战的旧址。弦月当空,斑驳的树影下,沉沙折戟、残垣断壁还在,显得格外苍凉。
凡心倚靠在横倒的枯木上,想象此地当时交战的光景,那一声声嘶吼,那一次次挣扎,那一个个倒下……
彼时的兄弟情义早已灰飞烟灭,彼时的音容笑貌却还在眼前……
凡心不禁眼角湿润,残缺的月亮发出惨白的月光,映照着他孤单的模样。坐在倾倒的枯木上,任凭风拂卷头发,披风摆荡,缓缓举起手中的酒壶,将烈酒一口一口咽下。
临北城,踏平你,既是现实需要,更是这份情谊,我上万荒原儿郎被如此戕害,怎能毫无回响?
建元十二年肇秋初三,青军做好了再次攻城的准备。凡心一身紫金铠甲、青色披风位列中间,似醉似醒。左右是浑夕、祜休、南墨、建夫等一干大将。
随着凡心的亲征,临北城烟阳军的兵力优势荡然无存。面对破城的恐惧,熙泽下令将大门封死,坚守待援,意图力战拖延。
开战之前,毛犊走出阵列,另一边楷瑞乘竹梯从城墙上缓缓降下,二人面对面站定。
“承上天之谕,青人戡平故土,乃大势使然,望将军莫要螳臂当车,徒增额外杀戮。”毛犊率先开口了。
“我奉王令驻守于此,职责所在,马勒裹尸,死亦不惧。还请彼处青王,何来何去。”楷瑞不但回答了毛犊的问题,还顺便嘲讽了一下。
“为了城中黎庶,为了众家有夫有父,将军听我一劝,投降吧。”毛犊声情并茂,还想再试一试。
“既然青王心怀子民,更应离去,不然恐咫尺之间,亲见彼众,肝脑涂地。”楷瑞显然是铁了心要抵抗,两军对峙,不能输了气势,也不得不这么说。
“将军执意如此,恐城破人亡,片甲不存,还请将军三思。”毛犊很直白,带了几分恫吓。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还请青王三思!”语罢,楷瑞意志坚定,乘坐竹梯缓缓而上。
随着楷瑞的竹梯缓缓升起,一群人被反剪着推上了城墙。毛犊回到凡心身边,众人一脸的疑惑地看着城上。
“还请青王撤军,以保众人无事!”楷瑞站在城头高喊,和刚才的铁骨铮铮相比,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被推上城头的是一群之前逃到岭内的前青遗民,终日的牢狱之灾使得他们衣着褴褛,瘦骨伶仃。
“救命,救命啊……”见到城下无边的青军,他们发出沙哑无力的嘶喊。
一群可怜的流民,故乡无处安放肉身,他乡容不下灵魂,甚至连一声救命喊得都如此凄凉。
青军眼里的疑惑变成了鄙夷。
见城下不为所动,为了展示自己的决心,楷瑞一剑刺穿了一个眼前的青人,随后用脚蹬到城下。其他士兵纷纷效仿,纷纷处决眼前的平民,将尸体丢掉到城下。
凡心勒了勒马缰,心头一阵波澜。
有的时候,战争并不是铁骨铮铮,英姿飒爽,更多的是尔虞我诈,惨绝人寰。
紧接着是第二批,听着城上撕心裂肺的惨叫,凡心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熙泽将守城变成了一场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