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内。
由于已经戒严,此时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一人。
哒哒的马蹄声在无人的大街显得异常响亮,也不知惊扰了多少人的梦境。
碧烟瑶坐在马车的后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前边那个似乎只是无言跟班的男子。
她先前看得清楚,天狼只出了一掌,仅仅只是一掌,就直接将铁皮包裹的城门给打出一个丈许长宽的大洞。
她先前虽然已经从天狼出手时的元气波动看出了他也是一名后头巅峰的高手,却没想到他的功力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就单单那一掌的威势来说,此人的功夫就已经丝毫不下于福来歌了。但是看他无论出掌还是收掌都显得十分从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还有余力一般。
“难道此人的功夫已经能够与狂沙派的大长老贾禄为媲美了么?可是看他的样貌,恐怕也就四十多岁吧,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竟然心甘情愿地追随丝毫不懂武艺的无言,这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碧烟瑶正胡思乱想之时,天狼突然回过了头来。
“碧姑娘,你可知道离这最近的医馆在何处?”
“啊!”碧烟瑶回过神来,忙道,“再往前过两个路口,从东北的巷子里进去就是了,那是城南最大的医馆,应该有前辈需要的药材。”
为了潜入城守府里将漪儿救出来,碧烟瑶与无念他们曾细细查看过城南这一块的情况,故而知晓那医馆的位置。
天狼道了声“好”,就没有再多言,继续驾着马车朝前驶去。
“无言前辈,天狼前辈他是何门何派之人?如此厉害的人物,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碧烟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朝着无言问道。
无言笑了笑:“天狼他无门无派,而且一直跟随在我的身边,极少与人交手,碧姑娘未曾听过也是正常。”
“哦?”碧烟瑶奇道,“这又是为何?”
无言顿了顿:“个中原因,不便与碧姑娘细说,还请碧姑娘见谅。”
碧烟瑶闻言吐了吐舌头,赧颜道:“烟瑶只是有些好奇,无意打探前辈**的。”
无言摇了摇头:“其实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不能对外人透露罢了。”
碧烟瑶微微一愣,不知道为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要这般掩人耳目,不过她虽然疑惑,却自觉地没有再问。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便听到前方的天狼道:“到了,是这儿吧?”
碧烟瑶闻言转头看去,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那名为妙手堂的医馆门前。
“没错,就是这儿。”
无言见她点头,便起身走下了马车,径直走到禁闭医馆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一连敲了几次,才听到里头传来一个声音:“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无言如实道:“有两位朋友受了重伤,特来寻求医治,深夜叨扰,实属无奈,还请见谅。”
里头的人听是来求医的,于是不敢耽搁,道了声:“稍等。”
不一会儿,门后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老者的身影。
“受伤之人在哪?”老者问道。
“在这。”碧烟瑶道。
老者这才注意到后头的马车,走过去后,却被浑身是血的两人吓了一跳:“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碧烟瑶轻声道:“奴家与相公随商队北上,不料却遭山贼袭击,将死之际被两位恩公所救,才到了这儿来。”
碧烟瑶没有将实情说出来,毕竟他们被城卫军围杀之事不好解释清楚,极有可能被误认为歹人,所以才编造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
那名老者也只是忍不住才出口询问而已,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故而丝毫没有怀疑,连连让开大门,将他们带了进去。
进屋之后,老者对着几人说道:“诸位先到一旁稍候,老朽先去准备一番。”
说罢,转身走进了屋内。
天狼依言背着无念走到一旁的病床上将他放下,却没有干等着的意思,再次探查了一番无念的情况后,直接就走到了前台的药柜那儿翻找了起来。
待老者领着几个青衣皂帽的年轻男女走出来时,天狼也正好从药柜后头走了出来。
“阁下这是……”老者看着抓着一把药材走过来的天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天狼将手中一部分药材递给了老者:“麻烦老先生将这几位药材熬煮一番,尽量快一些。”
老者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又是问道:“阁下你这到底是……”
天狼直言道:“在下也会些医术,所以我们此番到这其实只是为了买药而来。”
老者没有说话,但是后头一个应该是他徒弟的少年立马就开口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可知道师父他是什么人?平日里求他老人家医病之人都得排到街口去,你竟然大言不惭地让他老人家替你打下手?”
天狼的笑容骤然收起,冷冽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名说话的少年。
那名少年顿时如坠冰窖,全身上下都忍不住战栗起来。
“聒噪!”天狼呵斥一声,才收回了自身的气势。在天狼收回气势之后,那少年便瘫倒在了地上,双眼之中皆是惊恐之色,身子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略微教训了一下那狂妄的少年,天狼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老先生,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情况十分紧急,已经容不得耽搁了。”
听了他的解释,老者神色稍霁:“是老朽没有管教好徒弟,阁下教训得是。不过老朽自问医术也是不差,或许能够与阁下一同替他二人医治。”
天狼也不是妄自尊大之人,点了点头,就拿着另外那部分药材朝无念走过去。
老者见他答应,便将天狼交给他的药材递给了身后一名弟子,吩咐道:“阿海,你把阿龙带下去,然后将药按这位阁下的吩咐煮好带来;小芳,雪儿,你们去替那位姑娘清洗一下身子,换一身干净的衣裳;阿飞,你随我来。”
……
半个时辰后。
“天狼前辈,无念他怎么样了?”
碧烟瑶受的大多是外伤,内伤并不算特别严重,在服下几味补血的药材之后,脸色已经好了一些。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在两个少女的搀扶下来到了无念的床前。
天狼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我方才已经将他主要的几处经脉接续上了,补天丹的药力已经开始扩散,暂时是没有性命危险了,不过若是要他清醒过来,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么重的内伤,姑娘你们遇到的当真只是普通的山贼么?据我所知,这晋城附近似乎没有这么厉害的一伙山贼吧。”老者与天狼一同将无念的性命保住之后,回想起无念体内的情况,不由得对碧烟瑶先前的话语产生了怀疑。
碧烟瑶不慌不忙地道:“这事儿奴家也不太清楚,因为我们也不是晋城本地的人士。”
“既然二位不是晋城中人,那这两件盔甲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这就是晋城城卫军的盔甲吧。”老者指着两人换下来的盔甲说道。
这盔甲原先被鲜血浸染,加上破烂不堪,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但是在清洗了一番之后,依稀能辨认得出这正是城卫军的盔甲。而这才是老者起疑的根源,因为军中不可能会招募女子,所以他们的身份就十分可疑了。
碧烟瑶哑然。
“老先生,我劝你还是不要问了,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天狼面无表情地道,语气中透出威胁之意。
老者并没有被他这句话吓到,闻言淡淡地道:“老朽如今七十有八,早死一日晚死一日都没什么区别。老朽只是想知道我今日所救的到底是该救之人,还是该死之人。”
碧烟瑶刚要解释,却突然想到今夜的一场杀戮。近两千条生命就这么死在了她与无念手中,虽然那些士兵是被人挑唆的,但罪不至死,然而自己却是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碧烟瑶觉得自己双手沾满了罪恶。
“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为什么要杀了他们?”碧烟瑶的心里响起了了一个声音。
“他们哪里无辜了,要不是他们愚蠢地相信了别人的挑唆,又哪里会命丧黄泉?”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是受害者啊,本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居然还要残忍地杀害他们!”
“呵呵,别人的刀都要砍到你头上了,你不杀他们,是想等着他们来杀你么?”
“为了自己一人的性命而杀害了那么多人,你还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难道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难道你有家人爱人,别人就没有了么?”
……
碧烟瑶终究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虽然刁蛮任性,但本性还是善良的,一次杀了如此多的人,心中又哪里会承受得住?之前由于担忧无念的情况,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此番老者的这一句问话,顿时就将她潜意识中不愿提及的事情给抖露了出来。
面对着良知的谴责,她自我的辩解显得是如此苍白无力。
渐渐地,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神色开始变得迷茫。
随着内心的挣扎愈发激烈,她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沉重无比的负罪感,加上身子本就虚弱,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双眼一暗,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