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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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泽县超级都市圈郊区,一栋通体深黄的大厦。

最上面三层打通,内铺土壤顽石,水泵走水,蜿蜒成溪,环绕着一间院落。

顶层并不封顶,风雨云阳皆能洞入,庭间草木摇曳,露珠环结,假山怪石,顾盼多姿。

主人家竟在这楼里建了座古色古香的园林!

铜绿琉璃瓦下,陈浩气左手持笔,一旁摆了份《多宝塔碑》,用心临摹。

他惯用左手,过去因为残疾的缘故不得已右手执笔,好容易接了副不死义肢,自然要换回来。

不过刘刹何虽然拍着胸脯保证他的作品与原装的使用起来毫无差别,但毕竟是生疏了,陈浩气的左手字散了不少,干脆打回重练。

正写着,大片露水被风压抖落,簌簌作响。

陈浩气压笔收势:“回来了?”

他背后本空无一物,却突兀从亭柱阴影里走出一个胖子。

胖子的道袍有些烧灼痕迹,一根手指从中间被劈开,血珠溢出,又被莫名吸回去。

他闷闷地说:“属下失职,没能斩了魏燕。”

“无妨。”陈浩气翻过倒扣的磁杯,用茶水洗洗,倒满后转身递给胖子。

“坐”

胖子作揖:“谢大人。”

陈浩气摆手:“现在官府不是百年前的朝廷,已经不兴这一套了。”

“你没杀成,倒是办了件好事,魏燕死前反咬硕鼠一口,帮我们把老妖们聚在一起,也省得上面来回折腾。”

“总之,事儿成了,你我皆会得赏。”

胖子眼中含笑,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道:“某何德何能。”

要是魏燕在这里,肯定惊呼“是你!”

原来这个胖子便是当初被他收买,后来临阵反水的那名金丹老妖。

或者说,那个跟着他跑了半天,最后摊牌时的客卿们,都是间谍。走的那几个陈浩气不清楚,眼前这个胖子毫无疑问是他,或者说华泽县派出去的。

当初陈猿猿拿着刘刹何的手信离开鬼市,找的就是先前的陈公子,由他引荐入了华泽县城,见到了陈浩气。

陈猿猿转述了流沙河釜底抽薪陷害渠道商协会,并意图跑路的想法,惊得陈浩气茶杯里的水当了三圈。接着再听到流沙河求助的要求,不由气极反笑:

“哈!当初托我宣传是他,现在求我帮忙也是他!你知不知道那个魏燕现在和多少宗派家族有瓜葛?有多少人压了身家跟注?刘刹何一走,就是山崩地裂!这些老东西损失财物事小,颜面扫地事大!我们参合进去,就是拿华泽县冒险!”

陈猿猿满头大汗,也不说话,拿出手信交上去,说刘刹何的意思都在里面,大人见过便知。

陈浩气冷哼一声,抖开信纸,面色一变,愈看遇冷,最后撂下一句“此事得面呈县尊,我做不得主。”便起身离开。

陈猿猿则被身边陈浩气的随从留在大厦里不许出去。

……

“你怎么看?”会议室里只坐了几个人,大多数都不说话。身为县长的女人翘着二郎腿,询问一身戎装的将领。

“很冒险。”将领毫不迟疑,“华泽县能力有限,这种事,要整个云省配合”。

女人挑眉,眼波流转,看向自己的手下:“你呢?你不是自言和妖怪们不对付吗?怎么说?”

被问的男人抬了抬眼镜,仔细思考后,缓缓说:“我觉得很诱人,可以一试,不过必须要建立在人民安全最优先的情况下。”

女人把信纸往外一推,对桌外立着的官员们说:“都看看吧,大家都说说。”

陈浩气立在靠门处,离众人最远的地方,眼观鼻鼻观心。

这种场合他没有发言的权力,他只是归顺妖怪的头头,在上司们的政务中插不上话。况且,他已经看过了。

刘刹何信里的话很简单,开篇引用了一句投资大佬的名言“别人疯狂时我恐惧,别人恐惧时我疯狂。”

接着用江湖暗比云省妖族,言说每每江湖腥风血雨,秩序崩塌之时,朝廷的人最是容易稳坐渔台。又说抄底最有的赚,言辞之中阿谀谄媚至极。

讨论了一圈,在场的不同意见大抵平均,县长想了想,又问:“他真的答应了把转化仪式给我们?”

立在外面的陈浩气回答:“是,他说这个仪式有很大的缺陷,他自己都尚无解决方案,人类用了会快速衰老。因为他自己就深受其害,所以一定能解决,也必须解决。还答应现在就能为我们转化两个,并培养一个。”

“我们?”眼镜男嘀咕,一脸不屑。

陈浩气恍若不闻,鼓起勇气继续说:“现在云省里,势力最大的就是十万大山和‘硕鼠’,‘硕鼠’不说,十万大山新老山主之争,余波未平,局势对我们有利。鬼节大市把平日里闭关的老妖吸出来七七八八,个人以为正是向这些不问世事的家伙们宣告官府规矩的时候,好叫他们知道,现在不比从前了。”

眼镜男质疑道:“‘硕鼠’真的可靠吗?他们确定会帮那家伙?”

陈浩气毫不迟疑:“会的,硕鼠是个有眼力,识时务的家伙,只要官府同意,他肯定会拿出所有情报和能量。”

县长食指敲桌,沉思片刻后,终于道:“小许,你马上拟一份报告,就说县里认可这份信中的思路,让陈先生带着它去省委。”

县长又说:“陈先生。”

陈浩气打起精神:“是!”

“华泽是云省最深入的城市,我们在人妖相处的一线,请您务必将现在的局势,和各妖族的状况向省委汇报清楚,就说县里希望如果……”

说到这里女人喝了口水,顿了顿:“如果真能批下来,我们希望省里能对华泽做出些援助,保证县城稳定……您汇报时就把这次的行动称为华泽……嗯,云省人妖共生试点项目的后续计划,相信领导会耐心听的。”

“是!”陈浩气一口答应,“我现在就回去整理。”

眼镜男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打开电脑敲文件了。

……

刘刹何得知陈浩气答应自己的消息还是来自硕鼠,当时他刚刚完成了魔法阵,尚未测试,硕鼠就转告他人类那边已经答应了,还取笑说“你的援兵搞了半天是他们啊,你这引人入关的行为可是坏规矩的,老家伙们知道了妥妥骂你是妖奸!”

刘刹何这才知道,出于保密原则,陈猿猿被留在华泽,直到行动结束后才能离开。从现在开始他也必须留在鬼市,等尘埃落定方可离开。

最重要的是,原本按照刘刹何信中的意思,他釜底抽薪之后,陈浩气和‘硕鼠’联手摆出要硬抗云省妖族的样子,然后趁两方扯皮拉人的阶段,官府作为第三方入局,以和事佬的姿态平息僵局,在云省刷足威望。像联合‘硕鼠’那样收拢一批破产的妖族门派,建立起一个官府走狗的妖族联盟。

结果官府的胃口远远大于他的想象,更是好好给他展现了一波,什么叫信息战。

海量素日里豢养的谍子撒出去,轻易渗透进毫无防备的魏燕身边,同时利用卫星,监控设备时刻掌握云省事态,‘硕鼠’的人马也暗地里出动稳住一帮子大妖族,这些妖族打一开始只以为是‘硕鼠’对魔法商品生意起了歹心,丝毫不知道是官府的动静,完全蒙在鼓里。

等到刘刹何失踪,魏燕透支了下个月的份额,“粮食”断供,各妖躁动难安后。

谍子们开始发挥影响力,一边蛊惑魏燕兵行险着,诱杀了协会里举棋不定的中立派,此举登时就激化了反对派和债主们,然后官府的人出面扬言“妖族内部事务自理”的消息,让他们放开手脚,然后反手又借陈浩气支援了被消灭的妖族,宗派的残余人马。

这些残兵与魏燕火并,跟着引出利益相关者和同情派,还有趁乱报仇算账,浑水摸鱼的妖怪们。

局势越发混乱,场面渐渐收不住。

魏燕死前反咬的话其实也有谍子事先透露的手笔在,不过这就不是陈浩气知晓的了,那个金丹胖子,更是万千谍子之一,上不得台面。

这时候债主追债不成,得了消息翻过身找‘硕鼠’要人,两边各自聚集盟友,隐隐互成犄角,大有打个总体战的局势。

就是这个当口,华泽县长带着中央的命令,背靠云省官兵千千万万热武器入了局,官府的人类炼气士出手抄了他们老家,把两方逼近谈判桌。

期间硕鼠佯装愤怒,指责官府不守诺言,最终出手,就是要歼灭云省众妖。

县长则笑着说“你们打生打死,打出狗脑子我都不管。但是现在,你们凑这么多人马想干什么?从太空都能看见乌泱泱的一群妖怪聚在一起,引得中央以为云省出了岔子。”

“上面责问省里,云省是妖乱吗?省里又把我痛骂一番,说我办事不利,要撤我的职。”

女人拢了拢发梢:“那我肯定就要来讨说法了。”

“诸君果欲反耶?!!”

她柳眉一竖,明明是唇红齿白,柔弱无力的人类,话语却却杀机腾腾,令众妖如芒在背。

众妖摆手,连称不敢,这才真起了谈判的心思。

不过现在首要的就不是两方利益分歧,而是人妖之争了。

花了好几天,县长和代表团才与众妖定下规矩,因为惊动中央的缘故,云省官府不再信任云省妖族自治的信用,搬出了温柔宽泛的暂行管理条例。

同时为了安抚众妖,又由官府出面没收了魏燕同党的家产,连带着破家亡族的妖族一起分给了大家,算是条例第一次正式实施。

这件事儿才算是落幕。

至于此后如何监督管理,就不是刘刹何关心的了。

他在会议期间去了趟华泽县,拗不过官府的意思,转化了四个人类,并与陈浩气签订了契约,等他在国外安定了,要给傲来国培养出一个中级法师。

转化的魔法阵,自然也归官府所有,他们此刻正派人研究呢。

接着刘刹何就见到了躺在懒人沙发里,喝着快乐水,正用脚打游戏的陈猿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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