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给事物都加上象征意义,春天总是充满希望和新生的:死而复生的植物,大梦初醒的蛇鼠,万物更新、百鸟归林,都是如此。
2049年,春,凉透骨节。
南国政府向议会申请大量进口食物,用途是赈灾、医护、以及孩子们。申请多此一举,首相全权受理了,议会徒有虚名。
苏一诺打开储物柜的门,换上白色的运动鞋,为体育课做准备。这段时间以来班上的同学少了许多,隔三差五就走掉一两个,同时也会有新的人加入,因此没人放在心上,老师也都是以“家庭原因”等一语带过。其余的同学虽然一开始觉得奇怪,但往后也习惯了周围人的消失。仿佛离别像茶米油盐般平常,仿佛那些失踪的人从未存在过。
“嗨,今天可以和你一起打排球吗?”
一个男孩的声音。苏一诺抬起头,眼前站着面带笑容的天然卷头发男孩子,夸张的双眼皮和骆驼神似,其余五官皆圆润饱满,看起来营养过剩。
“唔,行吧。”她不假思索道,说完就和朋友离开了储物室。
灰蒙蒙的天空密不透风,太阳被捂得窒息,再发不出光热。他们已经等了五分钟了,老师一般都会提前过来,今天操场上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呀?”
“班长呢,去问下吗?”人群中传来叽叽喳喳的讨论,跟普通学校一样,大家对体育课相当重视。
天然卷男孩趁等待的机会蹿到女生队里,站在一诺身旁,相当随和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汤语,你好。”
后面的男孩显然对这种公然搭讪行为嗤之以鼻,纷纷嘲讽,喝起倒彩。
苏一诺礼貌点头道:“你好,苏一诺。”
这估计是个新同学,一诺的闺蜜也没印象。
“我是从洛丸子转来的。”汤语道。
后面的男生叫嚷得更欢了:“洛丸子有什么好得瑟的,了不起啊?混不下去,还不是跑来我们水丘了。”
汤语板着脸回头,对着那人说:“我可不是混不下去才来的!”
“瞧你那一身肥油,是该来这好好减减了。”
汤语听了这话,顿时怒气上涌,正欲回击之时远远地看见体育老师过来了。大家便又来了兴致,没人提这茬了。
体育老师唤作大壮,小跑过来一脚回旋踢将还在嚷嚷的男生踢翻在地,那俩人一脸茫然,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大壮满脸愁容,胡渣都没修理得干净,一身藏青色睡衣。他打了个哈欠说:“来晚了,昨天喝酒去的起迟了,这周又有新同学了,我又要重申一遍纪律……”
花了十分钟讲完了老生常谈的问题,简单说不能与同学起冲突,否则拳脚伺候,期间大壮哈欠连天,一结束就躺在体育馆看台上睡觉去了。
原本两节的体育课延续了一上午,原因是原本教地理的老师辞职了,学校没有明说,这点是学生之间流传的。
打了会儿排球,汤语果然加入了进来,苏一诺和朋友并没有排斥他,正好一组也缺人。
“你真的好漂亮,无可挑剔的那种。”汤语说道。
她不知怎么接,匆忙应了句:“谢谢。”
汤语自以为一诺对自己印象极佳,不免沾沾自喜起来,却不知背后有许多男生虎视眈眈。
他打着自己的算盘,像苏一诺这种女孩子,想泡到手还是颇费精力的,但目标如此诱人这点时间他能等。
首先是她的朋友们以及闺蜜,汤语不出几天快和苏一诺的舍友聊得火热。女孩子们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不亚于男生,但根本区别在于男孩通常只对事关自身的东西展现兴趣,其余一概不问;女生则对凡是能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事刨根究底,通常来说。
“丧尸真的恶心,我怕说了你们吃不下饭。”汤语故弄玄虚道。
食堂里依旧是面包咸菜清汤,面包硬得嚼不动,清汤浮着零星的油光,寒酸如出家人。
女孩们提起了兴趣,问道:“不打紧不打紧,你说说那到底是啥样子?”
这么问着,连邻座的男孩们都不免凑了过来洗耳恭听了。
“这丧尸,又名癫猴,咳咳…”
他咳嗽两声瞟了瞟斜侧的苏一诺,但一诺自顾自地在吃饭,没有对他的谈话感兴趣:“癫猴浑身铁青、兽面獠牙,跟狮子一样凶猛啊!而且特别快,一眨眼功夫就从这到那儿了,根本不给反应时间,虽然看起来跟得了癫痫的人似的,真被它盯上,九死一生喽!”
“唔…这么厉害的吗?”
“那你在洛丸子是不是因为太危险了,才来水丘的啊?”
汤语冷哼了一声道:“没错,我可是见识过太多人的死去了,被癫猴咬到也会立马变成癫猴,特别恐怖,就连士兵都很难打死他们呐!巨无霸一样的东西,硬度堪比坦克,要想弄死它们估计得用炮轰喔。”
周围一片哗然,因为大部分学生都是水丘本地的,本地从不报道这种事。少部分外来避难的学生非官即富,也未曾一见丧尸,所以他们都听呆了。
汤语洋洋自得地翘起二郎腿,又瞥了一眼苏一诺的方向,她已经快吃完了。
体育课上怼他的男生问:“既然你见过丧尸,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呵,问得好!本来想低调做人的,既然你问了我就坦白说了,我爸做的都是大生意所以家里有持枪证。我姐又是女子特种部队的,那天从商场回来的路上遇到两只癫猴从绿化带里窜出来,我姐二话不说丢给我一把突击枪,我跟她两人眼疾手快,打光了子弹才勉强把它们打死,然后开车走了。”
“你不是说丧尸子弹没效果吗?”
汤语灵机一动,说:“特种部队的枪能一样吗?那可是特制的步枪特,制的子弹啊,说了你也不懂。”
苏一诺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窗台玻璃被雨水嘀嗒嘀嗒地拍打着,千篇一律,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灰得十分均匀,仿佛被粉饰过的厚重墙壁。日益空洞的校园里,只有读书声还充满生机。
头顶地中海的校长坐在靠椅上满意地笑了,他细细把玩着礼盒,盒子里装着银球,据说那是从丧尸背部取出来的延年益寿的补品。
他拨通了食堂采购部的电话:“喂,老何啊,那些学生的面包再减一减量,他们少吃点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