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它们
优雅的姿态和含蓄的沉思
水里的自由
岸上的惆怅
如果不是迷惘
你怎会让我如此着迷 ——西篱《一朵玫瑰》:《优雅的姿态和含蓄的沉思》)
九十二
城市四处游移着美丽的女人,才会充满生机,街面的风景才永远新鲜。女人是城市的脸,她被放到杂志的封面,放到目光所及之处,放到众人寻找的地方。你瞧,海城满街的灯箱路牌里,宁静回眸一笑:做女人挺好! S更不得了,所有办公室的电脑一打开,便是她“性感恶魔惊艳四座”的内衣广告。这挺好的女人,扭动的躯体,已经是美丽和财富的源泉。
生活中的轻正在到来,这轻也好似女人腰肢的轻、步态的轻和裙裾的轻……轻的极至是透明,如风、如水、如阳光的透明。轻的感觉和透明的潮流正滚滚而来,令大家头晕目眩——你看女人们裹着紧身胸衣和透明短衫,或是吊带长裙,款款前行,城市宛若巨大的卧室,有着催人迷醉的气息。在女人们的步履之下,道路正如波浪起伏;在女人们的梦想之上,天空中有花瓣和鸟翅翩翩飞舞……
思想中的轻的迷雾也已经形成,文字变异,严肃和规矩渐渐远去,火星文传播病毒,图像占据了大家的视野,地下战士们在QQ群里叫唤:“杯具啊!杯具!”
消费的时代,作秀的时代,现实世界充斥着工业产品、汽车尾气、黄绿酸雨,虚拟空间抓获了更多的人。垃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市民每天都在质询垃圾焚烧的问题。
物质垃圾和文化垃圾,生理垃圾和情感垃圾……稍有疏忽,它们即刻如蝗虫铺天盖地而来。
人们感到窒息。
只有女人,理想的女性,只有她能解救我们。她必须和那些色相动物严格区别开来,必须来自于美和古典,来自于我们最初的憧憬。我们要跟随她,重建城市的秩序,重建我们的秩序,因为,只有她的生活原则里才蕴涵了美的原则。
这女人是透明的女人,这女人又无法透明。她来到一个自己未曾预料的现实中,费力地尝试和今天的人沟通。所有经济动物们,他们的脑子里只有金币的声音叮当作响。
这女人,她因为思考而疲惫,又因为幻想而美丽。她更有重重的忧虑,害怕生活变了滋味、锦衣霓裳突然就发出腐朽的声音……
你看,女人在夜里就准备好了她第二天的衣装,她穿衣打扮,并以此来维护心灵的愉悦。仿佛如此,她就找到了自己的舞台,得以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实现她内心的幻想——尽管这种实现只是一个假像,但就靠了这样的办法,保证了她身体中和灵魂中血液的正常流动……
罗滋在短信里告诉琼说,他必须要离开一段时间。他必须得离开这城市,这当下。他要去另外的地方,那些时光一直停滞不前,保持着永远的新鲜和安宁的地方。
琼感到十分痛苦。他永远在离开,永远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之外。他从来没有给她一种稳定和安定的感觉。为什么男人总是要离开家,要去远方?他们把远方看得远比现实重要,只要他还有脚力,他就要走,走!
夏天就要来了,炎热的夏天,遍地是火的南方的夏天,明媚,热烈,充满生机。但是,她的爱人要走了,要去她所不能去的地方。她在所有刚开始的清晨,她打扮得如此精致美丽芳香。她每日等待他的召唤,得到的却是离别的消息!
她拨通他的手机:“你真有这个想法吗?真的要走吗?”
她想说服他打消这个念头。
虽然他们不能常见面,但知道他就和她在同一个城市里,知道他在干什么,她还是会觉得很安慰的。但是,如果他走了,那就不一样了,她会以为他消失了,永远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回忆而已。
但是,回忆,像梦一般的不可靠。
“我决定了。”他平静的说。
“那么,”她的喉咙开始堵起来,“你真的要走?”
她重复着她的疑问,疑问里有她的恳求。但是男人,他们通常都听不见女人柔弱的内心里发出的声音。
“别难过,琼,我只是暂时离开。你知道,我向来都是这样的,我要去寻找可以帮助我创作的东西,否则,我就会窒息。”
“明白。”琼的声音闷闷的。
“琼,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他沉默很久,终于问:“张汉,他回家吗?”
“你不要再提他,好吗?”
“难道,你以为,我会愿意别人来与我分享我爱的女人吗?”
听见这样的话,琼差不多要放声大哭:“罗滋,你以为你是谁!你……”
“亲爱的,你不要误会。我不想伤害你,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我知道我让你痛苦了。现在还不能够,但我一定是可以弥补的……”
她打断他:“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家里。”
“是在收拾行李吗?”
“是的。我要带许多东西,比如帐篷什么的,我会住在野外。”
“你准备去什么地方?去多久?”
“我要去大西北,也许先去敦煌。去多久,不知道。”
“敦煌你已经去过了,还要去吗?“
“对, 我很想再去。可能是受喜多郎的影响。这次去,是另外一种渴望。”
九十三
像以往的很多时候一样,琼感到无能为力。
她既不能以他的方式去处理他们的爱情,也无法以世俗的方式使自己获得宁静。一想到在爱情上他们所受到的世俗的伤害,她就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她看那墙上的影子。
生活也正如影子。
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亦如影子。
而她却执迷不悟,欲在这生活当中,去寻找真实的永远。
她常常会看见“自己”。
比如这个清晨,她走出家门去乘车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在路旁废墟的那边,孤独的行走。“自己”好像将进入某条小巷,又有些飘忽不定。
无论“自己”在什么样的地方出现,远远地,哪怕只是一晃而过,她也认得出,那就是“自己”!
瞧,“自己”的上衣是水彩画一般的色彩,列维坦时代的俄罗斯风景画色彩;裙子是纯洁轻盈的浅蓝色。
无论何时何地,琼都认得那色彩,它就叫“迷途难返”……
午间休息的时候,她又往他那儿拨电话。
“喂?”
他的声音,总是令她怦然心动。
“你还没走吗?”她温柔地问他。
她多么爱这个激烈又沉静的男人啊,他总是让她充满幻想,令她向往。她能够理解他的思想、他的作品。他所追寻的全部意义,同样地让她感到震撼心灵。
“我坐火车去,下午六点。”
“要坐很久啊!”
“坐火车好,一路可以看很多东西。我先到兰州,再到嘉峪关,那里的朋友在等我。”
“是画家朋友吗?”
“对。我很久没见他们了。”
“带些常用药,那边冷,不要感冒。罗滋,听我说,你要安全,要完好无损的回来!”
“琼,你要安心,我很快会回来的,因为,我欠你太多,我要回来好好的爱你。很抱歉,我总是离开你,即使是在同一个城市,我也在离开你。”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
是的,他常常离开。
她想说:“亲爱的,你知道吗?正是你所要求的自由,使得你的灵魂漂浮不安。”
她没说出声。她不愿让他感觉到,她是在指责他。
同时,她也明白,事实上除了埋头创作的时间,很多时候,他都怀揣着难言的痛苦。多年来,他让自己生活在生活的边缘,让自己退却到喧嚣之外,远离一切庸常纷争。但即使是这样,也是不够的。常常,他要用离开来总结自己、唤醒自己、涤清自己。
他需要去寻找,去呼吸另外的空气。他是这样一棵无名的奇异的植物,需要各种各样的养分。他热爱文明,但他更热爱自然,二者与他都有着天然的感应。
下午到临近五点的时候,琼突然感到十分的不安。
她打他的手机:“我要去送你!”
“太远了,城东和城西!你会很不方便的。再说,你不是在上班吗?”
“不行,我一定要去,我要见你……”
这个不顾一切的女人,她此刻的愿望,就是要得到他的一个有力的拥抱!哪怕只是片刻,哪怕只是一瞬,在他的怀抱里,在他气息的包裹之中,在他的声音的催眠里,她就得以宁静,她的生命就可以复苏。至少,在他离开的一段时间里,她孤独的夜晚的梦,就可以绵绵不绝地在时间隧道里延伸……
琼放下电话,对旁边正在看报纸的同事说:“帮我顶一会儿,我有急事!”
她迅速脱下白大褂,去洗手间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抬头看一眼镜中的自己,宁静和忧郁的皮肤之下有火在燃烧。
她取了自己的手袋,就往外冲。
时间不多了!她要出了校园,到公路上去等的士,这有相当的距离。
她刚跑出医院,就看到一辆似曾熟悉的白色宝马车滑行到自己面前。
车窗玻璃无声退下,车门也自动打开。
“主任……”琼很惊讶。
“赶快上车吧!”气度不凡的男人并不看她。他戴着墨镜,似乎还很年青。
她坐进去以后,宝马立刻驶向高速公路,向海城火车站方向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