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文巧巧的出手,河上村再不敢惦记淤泥村的良田。
第二日,垄上那些被拔过的禾苗又被插了回去,但当时正直晌午,仍是有不少禾苗枯死,而后几日村中人又忙着去垄上补苗。
经过此事后,边陲城外的人也老实了许多。
他们虽已不再受城中衙门管制,但也忌惮淤泥村有位使剑的女侠,还有位校尉大人的亲侄儿。
日子已经步入五月中旬,气温日日见升。
边陲城中的仙官大人似乎很清闲,至此已有半月有余,安心住下。
每日钟鸣都能听到斐大成带来消息:於菟今日在城中搭台讲经;於菟今日在城中酒楼吃酒,亲自给酒楼提了乐仙居的牌匾;於菟和田行健在城头手谈,惹万人围观……
这位净月仙官大人近几日是出尽风头,边陲城的子民不见其人也闻其名,多已成为其门下信徒。
好一手收拢人心的手段。
钟鸣知道这都是白玉京刻意为之,反正没打扰到他的生活,也就是每日听听,并不多问。
天高云淡,晨风吹动云卷云舒。
篱笆小院中,钟鸣双手握刀,紧闭双眼,伫立在小院中央。
钟鸣保持这个姿势已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寻常人如此,别说握刀,只是这样站着就能腿麻,钟鸣却好似泥塑,一动不动。
又是盏茶的工夫过去,钟鸣的身躯也微微开始颤抖,他即将力竭。
忽而钟鸣睁开眼睛,握刀的手动了,顺势一记撩,又变挑,转斩为砍,一套刀法套路行云流水地练完,一气呵成。
收势之时,钟鸣反握绝响刀,长舒口气才走到石桌旁开始喝凉茶。
院中少年人手持茶杯,细细喝茶,似有出神。
小院的角落里,前些时日插下的那根柳条发了芽,愈发茁壮。
晨风吹动,钟鸣的衣摆飘飘,柳条也随之摇曳。
方才钟鸣所练的刀法并不是《三阵风》,而是从张老道那里讨来的外门功夫,名为《惊雷十三刀》。
一套外门功夫,理应来说进不得钟鸣法眼,若不是他有所顿悟,也不会找这种刀法来练。
自从钟鸣听过花无语能以剑招入天罡榜,他意识到想要步入武林中的传奇境界,不只是修炼内劲,内外兼修一条道路。
只练招式也是条路子,只是要比内外兼修难了许多。
既然内外兼修的路子能传播的极为广泛,自然它是最简单,最适应追求武境极致的方式。
只练招式要难上许多倍,还需要有极好的天赋。
恰逢钟鸣的丹田被封,他想练内劲也练不得,索性他这几日就找张老道求了三本外门刀法,也想寻寻以刀招入武境极致的路子。
想要跟花无语那般以剑招悟剑意,那是很难的,讲究天赋,时机,与意境,若是没有十几年的工夫,断然不可能。
钟鸣也不求能一步登天,他本着能多练几招就多见识些其他刀法的路数,不求每本刀法都能练至出神入化的地步,只要能初窥门径,为他打开练刀的思路即可。
如此下来,几日里倒也是把三套刀法练得像模像样。
意境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钟鸣没摸到,倒是让他身体好了不少。
每日练不同的刀法,身体各处都能练到,对丹田内的寒气倒是压制不少,这两日他已经没有再感觉丹田里有寒意往尾椎骨里钻了。
练过外门功夫,钟鸣才开始明白,招式变化也是很重要的技巧。
他起先练《三阵风》的时候太过于依赖内劲的迸发,一心追求刀劲行地龙的开山岳之气势,反倒不太注意招式变化。
经过这几天的磨练,他也好好琢磨了《三阵风》的刀法变化。
《三阵风》只有三招:卷狂沙、乱水月、抚山岗。
但并不是说每招就必须是刻板而来,一成不变。
在卷狂沙刀劲行地龙的基础上,钟鸣就琢磨了两招改式。
卷狂沙是拖刀式,讲究挑和撩,发劲点在刀尖处,钟鸣琢磨着把拖刀式改为劈砍和横扫,也能发挥许些实力。
发劲的方式不变,只改变招式运用。
在没学会乱水月之前,是个很好的过渡招式。
坐在石桌前,钟鸣一边喝茶,一边思索着卷狂沙的招式改进,多一层变化,便多一分自保能力。
院子外传来斐大成的声音:“鸣哥,我又打听到消息了。”
近几日来,都是斐大成去边陲城里打听消息,大家心中都清楚,於菟那日打伤了钟鸣和张道祯,这是个梁子,必须掌握敌人的动向。
虽然钟鸣从未吩咐过,但斐大成依旧孜孜不倦地打听消息来告诉他。
斐大成进院坐下,娴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开始讲道:“鸣哥,今天我听说城里的狗仙官们又要有动作,断壁城墙外架了高台,似乎要作法。”
“在城外作法?你确定没听错?”
这惹得钟鸣生疑,前些日子无论怎么折腾,於菟都没再出过边陲城,因为踏入城外就是三不管的隋云山境地。
斐大成十分肯定点头:“没错,鸣哥,我听得清清楚楚。”
如此听来,於菟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钟鸣略微思索,背了绝响刀,起身说道:“走,我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鸣哥,用不用我叫上黑哥和兄弟们?”
按照斐大成的架势,这就是要去跟人拼命,必须呼朋唤友才行。
钟鸣笑了笑,又不是去打架,再说这群拳脚功夫都不会的人,真去跟人家打,不被悉数摘了脑袋才怪。
“不用,我们就站在路边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摆摆手,钟鸣走出了院落,斐大成也赶紧一溜小跑跟上。
两人顺着村边的小路,向着断壁城墙而去,这一路上钟鸣走的不慢,斐大成追着都吃力,他小跑跟在后面,脸上的肥肉抖来抖去。
实在跑不动了,斐大成才喊道:“鸣哥,走,走慢些,你等等我。”
其实钟鸣也没刻意放快步伐,只是寻常走路,他是没有察觉到,练刀这段时日来,他的体质已经比普通人强了很多,步子自然也轻快。
随后钟鸣放慢脚步,才能让斐大成跟上。
等两人来到断壁城墙之前时,城外早就围了一大群人。
乌压压的人头攒动,将断壁城墙的城门围得是水泄不通,钟鸣想要看都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他也只能找了棵路边的歪脖子老松树,高高跳起,双手抓住老松的歪枝干,再一翻身,便翻到树枝上,蹲在树上向城头遥望。
站得高,看得远。
如此一来,城墙下的情景尽收眼底。
只见在城墙下架起了木架的高台,台上有红木的高桌,其上摆放着贡品,一众身着勾银边素色华衣的白玉京弟子站列在高台两侧。
其中央的於菟站在大兔子之上,负手而立,环视台下的群众。
於菟环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日头,才朗声道:“吉时已到,奏乐!”
两侧的弟子立即在手中凝结出冰晶的乐器,琴瑟琵琶,钟鼓长笛,吹奏起悠扬的曲子。
於菟转身看向断壁城墙,袍袖一挥:“自我新唐确立边陲界限,已有十日之久,边陲城对我新唐来说,意义盛大,所以今日我以净月仙官之名,为边陲镇提名!”
此话一出台下的城民立即尽数跪倒,嘴里还高呼道:“天降白玉仙宫,佑我新唐长盛久安!”
呼喊声如浪涛,连绵不断,久久不绝。
看到这里,钟鸣不禁嗤笑道:“这於菟也有几分本事,短短半月,给这群城民洗脑洗得快成傻子了。”
树下的斐大成看不到,只得仰头问道:“鸣哥,你看到啥?”
“神棍骗人。”钟鸣笑答。
这回答让斐大成挠挠头,嘟囔半天也没想明白钟鸣到底看到什么。
高台之前,待到众人声音小了些,於菟才一步踏出。
只见於菟脚下绽放开一朵寒冰莲花,如若将半空中踩裂出痕迹。
於菟一步一莲,步步生莲,高升而起。
走到城头齐高的位置,於菟抖了下袍袖,嫩白的小手成剑指,冲着城墙上勾画。
此时,於菟身后显现一个巨大的虚影,若有十余丈高,影影绰绰看不清虚影模样,只能看到一只大手伸出来,随着於菟的动作,在城墙上刻画。
如此神迹,台下城民又是高声呼喊:“净月仙官佑我新唐!”
几百年的老城墙,石屑簌簌落下,城头呈现两个大字:望仙。
刻完字,於菟才缓步走回到大兔子身上,朗声道:“望仙城前跪真仙,望仙二字,希望你们能好好感悟,不要辜负我所提二字。”
好个於菟,给边陲城改个名字,做足了戏份。
台下众人深以为然,仔细感悟净月仙官大人所提二字。
钟鸣也仔细瞧瞧那两个字,他只感觉那两字也古怪的很,跟临仙石上字迹很相似,有种蛊惑人的力量,只是没那么大强度,不至于让人看了就想下跪。
接下来,於菟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钟鸣所在的方向,两人的眼神刚好对视。
於菟眼中有笑意,钟鸣不卑不亢,并没有闪躲。
这倒惹得於菟讶异,他随手吩咐身后的曾隶:“讲道你来,我去见个小朋友。”
“是,师尊!”曾隶赶紧拱手应下。
言毕,於菟脚下的大白兔一跃而起,跳过人群,蹦蹦跳跳冲着钟鸣所在之地而来。
树上的钟鸣略微皱眉,却也没有转身就跑。
跑也没用,於菟若是又想折腾他,甚至想要杀掉他,他就算骑上天下最快的马匹也逃不掉。
索性钟鸣等在此处,看看这於菟又要对他做些什么。
树上钟鸣没慌,树下的斐大成先慌了,他急切道:“鸣哥,那狗仙官过来了,咱们快跑吧!”
钟鸣很冷静:“无妨,你走,我来应付。”
一听钟鸣不走,斐大成咬了咬牙,倚树而立,把头别向一方,吹着口哨,假装看不到於菟。
胖胖的斐大成有几分掩耳盗铃之意,真是惹人生笑。
如若於菟真想杀他们两个,怕是装得再像,也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