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
昭华殿内,被层层锁铐禁锢在阴暗一角的盛南音诧异抬眸,望着眼前披肩带甲的男人,心中震颤。
皇四子沈煜,玉国战神,镇守边关数十年,击退强敌无数,威名远扬。
新帝沈明恩登基,将他发配至更远更艰难的塞北。
此刻他本应已行至郓城一带,怎么会出现在这一处废殿中?
盛南音觉得自己果真是大限已至,她自嘲的轻笑两声,手腕与脚踝上被磨破的伤口早已腐烂生疮,浓水泛滥发臭,疼痛刺激的她整晚整晚都合不上眼。
浑浑噩噩间,她已经不知道梦见到过多少次沈煜了。
是她太糊涂,一手医术拱手为他人皇位做了嫁衣;同沈明恩相处数年,明明清楚沈明恩私下里究竟是如何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却还是自欺欺人妄想着自己在他那处是独一份的存在。
是她的愚蠢,连累盛家满门皆蒙冤被斩,就连沈煜也几番被拉下马,本就已经稳坐储君之位,却又不得不因为她,远离京城千里万里。
盛南音满腔酸涩,一句“对不起”停在嘴边,还未开口,忽地睁大了双眼。
眼前这一切,不是梦。
昏暗中,沈煜面目冷清,扬手劈断束缚住她四肢的铁甲,一手将她纳入怀中:“是我,盛南音,我来救你了。”
大片裸露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盛南音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有了思考的能力,她屈起手肘,无力的推搡着沈煜:“沈煜,你快走,我的贴身丫鬟如画早已被乱棍打死,你是如何得知我被沈明恩囚禁的消息?这是一个阴谋!沈明恩他要算计你!”
“来人,将叛军沈煜拿下!”
一声历喝传来,沈明恩的身影蓦然出现在门边。
随着他一声令下,无数禁卫军持刀枪涌入,迅速包围二人。
烛火跳动,沈明恩面色依旧:“不错嘛盛南音,跟着我这么久,谋略上总算有了长进,只可惜......太迟了。”
禁卫军与沈煜皆互相观望着胜算几成。
盛南音屏息,只一眼,便迅速附在沈煜耳边:“沈明恩登基手段不光彩,禁卫军被他换下了一大批人,现今包围我们的多数都是些训练不久的新兵,我时日不多,你切莫管我,只管杀出去,还能够有几分胜算。”
沈煜眸色渐深,揽着盛南音腰的手却并未有半分松懈。
禁卫军步步逼近,无数寒芒对待二人,哪怕沈明恩现今人手不足,他也算准了沈煜难以兼顾。
就在这时,沈煜脚尖点地,带着盛南音腾空而起,禁卫军扑了个空,正要折身,殿中的蜡烛不知何时被打翻,火舌攀着帘子,瞬间烧上了房梁。
干燥的室内,竟然找不出半碗水来。
沈煜眼中闪过几丝杀意,原本即将落在方桌上的身子猛地变了位置,手中的长剑直指沈明恩喉间。
沈明恩嘴角笑意不变,微微侧身,身后万箭齐发。
向前是箭雨,向后是禁卫军。
沈煜进退不得,即将赴死之际,他立于盛南音身前,以肉身牢牢将她裹住。
不断有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沈煜脸上却并未显出痛苦,他一手将盛南音的碎发挽之耳后,语气颤抖:“对不起。”
禁卫军的长剑就在此时贯穿了二人的身子。
盛南音本就意识模糊,现今更是失去了任何力气。
五感渐失前,沈煜的呢喃在她耳边经久不散,刺的她心痛。
“但要我丢下你,做不到。”
盛南音的心弦终于崩了。
是她错了。
错的离谱。
她早该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良人,她早该清楚沈明恩的疑心怎么可能会留她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
如果老天有眼,如果能够再来一次,她定然不会重蹈覆辙,亦会让沈明恩付出代价!
政和元年,盛府流云苑,雷电轰鸣。
盛南音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只看到眼睛熬得通红的如画趴在她的手边,眉头微蹙,睡得很不安稳。
她捏紧眉心,打量着周遭的陈设,大概是抬手的动作太大,惊醒了如画,还未明白此时乃是今夕何夕,就被她的大嗓门震得头疼。
“小姐,您醒了!”如画兴奋的刚要冲出去,又像是记起了什么,缓缓坐回去,“小姐,我知道您不想嫁给四皇子,但也犯不上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更何况这刚化冻的天,正是最冷的时候,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嫁给四王爷?沈煜?
盛南音刚要挣扎着坐起来,就觉得胸腔处痒的要命,好生咳嗽了半天。
她乃是妙手张神医的关门弟子,一手医术精湛巧妙,一眼便知她这是寒气过体,害了热毒。
奇怪,她体内的热毒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自己全数清了去,怎么现今的症状,好像刚刚害上一般?
就连她的婢女如画也......
盛南音抬手划过如画的侧脸,这般真实的触感不像是临死前的走马灯。
难道她......重生了?
如画为盛南音披上一件貂毛披风,又如同老妈子那般絮絮叨叨:“宫内的李公公还在府中,您就着急寻死,尽管奴婢清楚您只是不想嫁给四皇子,但若是被有心人做了文章,要问罪的就是整个盛家了。”
李公公......寻死.......
盛南音想起来了,今时今日正是李公公来盛府传皇上将盛南音赐婚于四皇子沈煜的口谕,盛南音彼时正心系于六皇子沈明恩,自是觉得想不开,便称身子不适,绕到了后花园散心。
她刚刚行至湖心亭,后背忽然受了股力,直接摔在了这尚还附有一层薄冰的浅水湖内。
盛南音前脚在众人面前不悦离席,后脚就跳进湖中寻死,若说这不是当众抗婚,怕是也再难找到缘由解释。
果不其然,上一世李公公刚刚回宫就对皇上如实禀报了此事,皇上大怒,驳回了口谕,并要革了盛父的官职,若不是有沈煜求情,盛家怕是早就不复存在了。
虽然在皇上面前落了个大不敬的印象,但盛南音的婚事终于有了回旋的余地,她索性也就将错就错。
沈煜......
盛南音捏着被子的手渐渐收紧,忽的起身,坐于梳妆台前:“如画,为我梳妆,我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