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白纯几乎没有合眼, 战战兢兢捧着手机担心顾语声会来消息。
天刚蒙蒙亮, 她便再躺不下去,起身洗漱好准备到前台办理退房。
此时梁非如的手机也响了,白纯绷紧神经, 默默听着。
话音一落,梁非如见她神色松下来, 劝道:“是岑力行,游艇已经到了码头了, 白小姐——”
白纯冷静一会儿, 轻声说:“好,我们快回去吧。”
梁非如见她脸色惨白暗淡,无不担心:“白小姐, 要不你再休息一下, 吃些早点。”
“不,现在就走!”白纯神思恍惚, 语气却很坚定, 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下,“等等,非如,你还记得山上的庙怎么走吗?我想去拜祭一下。”
梁非如着急说:“白小姐, 一早晨山上路滑,天气也凉,您还是不要……现在顾老爷子病危, 您如果再出了意外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工作一定是保不了了……”
梁非如素来雷厉风行,男子气概,面对白纯的这个要求,也有些乱了阵脚。
白纯听罢无奈,只有消掉打算,披上披肩,随梁非如启程。
几乎一刻不落,两人回到市里直接奔向了抢救顾长计的医院。
长而空旷的走廊,弥散着消毒水味,仿佛一条漫漫长路,永无尽头。白纯一边走着,脑子里不断跳出很多她排斥忆起的画面——顾锦生,白燕,付曼……不断穿插,不断循环……
越是想忘记,越是清晰,她的情绪已经到了一个顶点,却一再警醒自己不能这个时候崩溃。
脚步声回响着,白纯尽管在迷糊,心里有个声音是静的,那就是佛祖保佑顾长计平安无事。
终于到了手术室,白纯大喘着气,让梁非如放开她的手臂,一步步挪过去,每一步却像踩在沙漠里,滚烫,艰难。
惨白的白炽灯光,阴暗的走廊尽头,沉默的两个男人,一个顾语声,一个段景修。
段景修面对着窗户,眼神笔直,不知在看些什么,或者他这样,能够看到些什么,他像是另一个空间的人,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而顾语声垂着眼帘,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坐在走廊一侧边上的椅子里。
她悄悄走过去,心跳快停止,到了他面前,轻声唤:“顾叔叔……”
顾语声还是没抬头,看着地面,嘴唇蠕动了下,艰难吐出几个字:“爸爸……爸爸刚刚走了。”
他回答完,仿佛犹不能相信这个事实,眉头紧紧蹙了一下,阖上眼睛。
空气似乎愈渐稀薄,让人呼吸都要费上好大的力气,白纯不知自己怎么做才能安慰他,只有靠近他,让他在压抑的、在克制的那种失去亲人的悲痛有个宣泄的出口。
她抱住他的头,紧紧搂在怀里,轻柔却坚定地说:“你还有我……还有我和孩子。”
顾语声的侧脸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一瞬间,眼眶酸痛得无以复加,回抱住她的腰身。
远方,天空蔚蓝晴朗,白纯望过去,她好像有点明白段景修在看什么,那是一种带着矛盾的慰藉,失落地期盼着人的灵魂可以得以解脱、得意自由。
我爱的人们,但愿云朵之上,真的有所谓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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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计的离世几乎震动了市里所有的新闻媒体,他在生意场上浮浮沉沉驰骋了这么多年,追悼会若是想办得低调些都难,顾语声也理所当然地把白纯代入了大众的视线。
这几天白纯休息得不好,精神有点糟,到了夜间,殡仪馆里的人少了下来,顾语声腾出时间陪她,见她憔悴如斯,心头像被利刃狠狠剜了一把。
“白纯,这里有我和patrick就足够了,我让小岑送你回去。”
白纯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不累,我想陪着你。”
顾语声想要说话,白纯抬手遮住他的嘴巴:“以前总是你照顾我,我这次也想为你做点什么,何况明天我一定要送伯伯一程的。”
顾长计明天一早出殡,顾语声忙了多久,白纯就跟着陪他多久,几乎寸步不离。也是用这种方法,白纯以自己的身体做要挟,逼着顾语声定神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不然,她想象不到他会怎样用忙碌来麻木自己。
“顾叔叔……别让我走,伯伯生前希望看到孩子出世的,可是……我却没有帮他完成心愿……对不起。”白纯趴在他的肩头,脸转了过去,泪水沾湿了顾语声的衬衫。
她要对顾长计说的“对不起”何止这一个,她还有许许多多没说、没做,她欠那个老人太多了。
顾语声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很疲惫:“别这样,白纯……爸爸不会怪你的。你忘了吗?他和你相处的时候,很开心、很轻松,甚至连我都没见过他的那一面……他已经把你当女儿或者儿媳妇一样了,怎么会计较你是不是做错了事?每个父母对孩子都是最宽容的,都是第一个给孩子改正过错机会的人,我相信,就算是我爸爸一样严厉父亲,他在面对我和锦生、patrick……还有你的时候,心,其实也是软的。”
第二日凌晨,顾长计出殡,这位一手创造出“华逸”历史的风流人物,安葬在葵山墓园,他的一生,也就此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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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葵山回到顾宅,白纯面对空荡荡的院子,心里空落落,眼睛肿的如同两只核桃。
顾语声让她先去楼上休息,他还要去公司处理些事情。
提到“华逸”,白纯便不再做纠缠,她只是想在顾语声痛苦的时候陪伴他,并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白纯大抵也是太累了,一沾枕头就睡得天昏地暗,以至于,她从梦中惊醒时,差点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
擦了把脸上的冷汗,白纯低低说了句:“又作恶梦了。”
那个她和顾语声相遇时,所产生交集的音乐盒,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打开,许许多多的罪恶便接踵而至了。
下了床,她换上防滑拖鞋,走进浴室,用毛巾擦干脸上和身上的汗水,回来时,肚子叫的厉害,原来现在已经傍晚六点多。
吃过晚饭,陈姨说她气色好了一点,又劝她:尽管顾老爷子走了,她也要替小的着想,注意自己的饮食和休息,保证小孩子健健康康的出生。
白纯也觉得这几天着实脾气有些太执拗,让陈姨和顾语声都好生担惊受怕,不禁心生内疚。
顾语声结束“华逸”那边的股东大会,将顾长计持有的股份按照生前遗嘱做了分配,其中,一大部分留给了“掌门人”顾语声,而后是两年前半路杀出的“私生子”段景修,其余的部分分成若干份转让给几位当年和顾长计一同打下江山的老股东。
回到顾宅,白纯已迷迷糊糊地睡下,他吻了吻她柔软的面颊,轻手轻脚关上卧室门。
顾语声来到顾长计生前的卧室,打开灯,一只轮椅在露台门旁边,月光洒进来,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冰寒刺骨。
两天前,他还没有勇气走进这间房,然而,现在他最终下定决心——整理父亲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