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观察一晚, 第二天顾语声带着白纯做了孕检, 化验结果证明白纯已经怀孕快八周,现在所做的所有检查指标均属正常值,可不必担忧。
听了医生的嘱咐, 白纯凡事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毛躁, 不敢快跑,不敢像以前一样上蹿下跳, 总之, 乖得有点匪夷所思。
夜深人静,她侧躺着,目光描摹身边熟睡的男人, 手扶着下腹, 有些怅惘彷徨,不知当下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这个孩子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纽带, 还是将来他憎恶自己的根源?
顾语声的手臂绕过来,习惯性地拢住她的胸口:“还不睡?乱想什么呢?”
“哪有啊?”她沁进他的怀里,闷了许久,“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
顾语声张开了眼,头脑里闪回几张画面, 自嘲笑笑,没回答。
白纯往里挤了挤,不悦说:“笑什么啊, 讨厌,你倒是说话啊。”
“笑我自己,白纯,我在笑我自己……我居然被付曼骗了七年。”
他的呼吸撩在她的耳后,敏感得让她惶然无措:“骗你……骗你什么?”
顾语声皱着眉,苦涩和失望一阵阵漫过心田。自从顾夏出生,他对那个小生命的疼爱胜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为了她,他做全了二十四孝老爸能做的所有事,然而老天却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时隔七年,他才发现,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其实流着的是别人的血液。
顾语声抱紧她,向上提了提,吻住她的唇:“没关系,都过去了,现在我有你,有宝宝,足够了。”他呢喃着,忽而又笑起来,“对了,你别看爸爸平时很冷酷,陈姨说,他今天早上刚醒过来就找大师给孩子起名字,一整天都在苦恼,到底选哪个好。”
白纯点着头,耳朵竖着,却听不进去任何话,那往昔让她心神荡漾的温润声音此刻却折磨得她出了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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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白纯在卧室里的露台上一边听歌,一边晒太阳,接到了一通来电,宋溪月告诉她,她已经把顾夏是麦俊女儿的事实全部告诉了顾语声。
白纯惊愕道:“你怎么回事?又喝酒了?”
宋溪月“嗤”她:“你才喝酒呢!不跟你聊了,我今天要去趟公司,帮声哥哥查点资料,拜拜。”
白纯听她声音里兴高采烈的,和滕策那厮估计已经休战了,调侃说:“喂,你现在是一人两条命,到哪里都要跟人家报备一下,唔,滕策送你去吗?”
宋溪月正准备出门,换鞋时弯腰有点不舒服,她深喘了口气,擦擦汗,感叹道:“有时候你想让那个人在身边的时候,他偏偏不在,嫌他烦的时候,他偏偏又围着你转。白纯,你说,我和滕策这辈子是不是没什么缘分?”
白纯不得不承认,怀孕中的女人很脆弱,总是不知不觉地就胡思乱想。
“什么没缘分啊,你和他的孩子正在你肚子里呢,这叫没缘分?滕策听了会心痛的,嘻嘻,你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痛死他才好,谁让他以前总欺负我,活该!”
“口是心非。”
“我才没有。得,不跟你说了,我约了人,改天见。”
“嗯。路上小心。”
白纯挂断了电话,宋溪月欢快的声音还犹在耳边,那个中午,阳光很明媚,透过一张张宽大的杨树叶子洒在脚边,痒痒的。
她想到了顾语声昨夜所说的付曼“骗”他,大概就是指这件事。
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但更多的,仍是那种无所适从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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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语声在公司的办公间内准备联络付曼,想把当年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因为顾夏,他可以一再对她忍让,也可以不计前嫌不更改他们之间有关抚养顾夏的协议,但付曼戏弄他这点,恐怕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
他还未动作,先接到了付曼的邀约:“语声,一会儿你过来一趟好吗?我在准备晚饭。明天夏夏有表演,很想让你看,我知道你明天白天肯定没时间,所以今晚……你可不可以先放下你的小女朋友,陪陪女儿?”
顾语声笑,听不出喜怒:“我的……女儿吗?”
付曼身形一震,冷静说:“当然了。”
“好。”顾语声拿起那份宋溪月给他的鉴定报告,“夏夏现在还没有放学?”
付曼一听他肯答应,立刻笑逐颜开:“是。不过就快回来了,要不我们一起去接她?”
顾语声:“不用,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顾语声达到中心区,付曼开门时腰间缠着围裙,手拿一只钢铲,笑容满面。
“请进。按门铃做什么呢?这里本来就是你家啊。”
顾语声向周遭一看,客厅内的陈设、她的衣着、精致而恰到好处的妆容,确实让他有种回到四五年前他们还没有离婚的错觉。
付曼扶了下他的肩膀,神采熠熠:“看什么呢?进来坐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去接夏夏,她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
“等等。”顾语声冷冷开口,“我有话想问你。”
付曼温柔笑笑:“什么话?不能等夏夏回来再说吗?”
顾语声见她一改从前的冷漠和敷衍,甚至带了些讨好的意味,愈发厌恶这个女人带了如此深的心计一步步地接近和欺骗自己。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将装着鉴定报告的牛皮纸袋甩到她身上。
付曼一凛,连着向后退了两步,才慌张地接住。
“我希望你给我个解释。”
付曼手指颤抖,抽出报告,方才一刻的笑容僵在脸上,诡异而扭曲。
“你听我说,语声……这不是真的……不是……是宋溪月对不对?是她在挑拨我们的关系,是她别有用心,她想——”
顾语声轻笑:“为什么你总是将每件事的责任都推卸给别人。”他近一步,抓住她的手腕提起,“怎么?是不是需要我再带夏夏做一次亲子鉴定?”
付曼握着拳,血液一点点渐冷,却忽然挑衅地抬了抬眉,双眼赤红:“好啊。做。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对孩子开得了这个口!”她像着了魔,脸色煞白,狰狞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夏夏,乖,你爸爸要带你去做亲子鉴定哦,他不相信你是她的孩子,他一点也不爱你——”
顾语声使力一把推开她:“你是不是疯了?顾夏也是你的孩子!”
付曼踉跄着摔进沙发,背部一起一伏,不知是哭还是笑,抬起头时,她的妆容花了,披头散发,如同鬼魅般在撕心裂肺地哭号:“是啊,我的孩子又怎么样?亲生父亲都不要她,我还能做什么?我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她忽然爬起身,将鉴定报告撕成碎片,雪花似的纷纷扬落,“夏夏是你的骨肉,是你的!你不能抛弃她!”
顾语声不知付曼是什么时候变得眼下这样固执到几乎病态的地步,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孤注一掷和绝望,她脚步虚浮扑过来,掐着他的肩膀摇晃,仰起头,泪水涟涟:“顾语声,顾语声,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你会好好照顾夏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
顾语声看着她的眼:“我记得。”
付曼欣慰一笑,身子颓然无力:“那就好。”
“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还指望我会和从前一样面对夏夏?不要以为我是慈善家,付曼,我们之间的纠缠到此为止。”顾语声攥紧了手心,说出这番话对他来说也绝非易事。
他的底线已被付曼一再触碰,但毕竟顾夏是无辜的,只是付曼用来与他交易的筹码,这么多年,他呵护女儿如同至宝,心中对顾夏自然是难以割舍,可如果他继续放任不管,这颗□□必定会在他今后的生命中引爆。
“孩子十八岁之前的抚养费我一分不会少给你,但先决条件是——你必须带着顾夏离开这里,离开我的生活,这场闹剧,我不想再陪你演陪你演下去。”
付曼哭着摇头:“求你了,语声……别这样,夏夏会很伤心的。”
顾语声甩开她的手:“麦俊私下接单被外国客户骗了不少钱,是不是?只要他一现身,不但财务公司找他要债,‘鼎元’也会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所以你才这样求我照顾夏夏?”
付曼一脸痛苦,跌坐在地毯上,身子隐隐抽搐。
顾语声静下心绪,缓慢而坚定地说:“这是我最后的极限,付曼,过几天这栋房子我会转到你的名下,你是卖掉它替麦俊还钱,还是把它留给夏夏,随你的意。但你记住,我做这么多,不是为了你。”
“砰——”一声,门被顾语声狠狠关上。
付曼站起身,歪在沙发里,泪水将视线模糊,眼前影影绰绰的一片,电话铃响,她步履虚浮走过去,接起。
“妈妈——爸爸,爸爸答应来看我了吗?”
女儿脆生生的满怀期待和兴奋的声音让付曼再度哽咽:“夏夏……”
“怎么了?妈妈?妈妈,你又不舒服了吗?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付曼抿了抿干涩的唇,笑的很无力:“乖,夏夏,妈妈有记得。你爸爸刚才来电话说……说让你去爷爷那里玩儿,你知道在哪里吗?”
顾夏吱唔:“爷爷住的的地方,小白姐姐也在,是吗?”
“是啊。夏夏真聪明。”付曼涩涩夸赞一番,又说,“你放学了让司机伯伯载你去,好不好?”
顾夏不出声,抽抽鼻子。
“夏夏,怎么了?”
顾夏很沮丧:“我自己去吗?妈妈不去吗?”
“妈妈还有事要做,不去了,你要乖,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付曼放下电话,头一阵阵针扎一样剧痛,随手拿起一个药瓶,倒出来两粒,干吞了下去。
等到疼痛散去,她起身,换了衣服、补好妆,拿起车钥匙离开。
车子一路飞驰到了“鼎元”。
她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在“鼎元”设置的独立办公间前站着五六个人,而办公间的门大敞四开,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正在她的档案柜前翻查文件,而另一个助手模样的人正坐在电脑前面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宋小姐,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没权动我的资料,住手!”
宋溪月撇撇嘴角,笑道:“啧啧,在这里我没权,谁还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