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染红,城内炊烟升起。
一只松鼠偷偷摸摸地溜进厨房,钻进橱柜中,在装着各式调料的瓶罐间来回跑着,最终在一个瓷罐子前停下,两只前爪扒在罐身上,稍一用力,就将罐子扑倒。罐子跌落在地上,应声而碎,罐子里的松子散落一地,松鼠满意地捧起松子吃了起来。
“畜生!哪里跑!”
一声饱含怒意的呵斥在厨房中响起,整个后院都能听到。
司若婴原本睡得就浅,这一道声音响起,惊醒了她一场绮梦。她躺在床上,望着床帷曼曼,反复思忖着梦中的所见所闻。梦里最为清晰的,仍是封卿兰怒不可遏的一句:“为什么偏偏是你?这样该被万人唾骂,该被焚身诛魂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你!”
司若婴听过各种责骂,唯有这一句,最为凄厉,最为入骨。
最为恸心。
司若婴坐起身,撩开床帷,穿好衣裳,简单地绾了发,便是推开了房门。门外的丫鬟端着洗漱用品,看样子像是等候多时了。司若婴由着她们伺候着洗漱,刚刚擦干净脸,便是听到有丫鬟窃窃私语道:“她眉心的不是花钿吗?竟然洗不掉的。”
“若是我们也能有这般的就好了。”
“啐,就凭你的身份,还想画这样的花钿?”
……
司若婴假装没有听到,默默搁下手巾。一旁的丫鬟终于记起自己的工作,忙知会司若婴道:“小姐起得早,现下早膳还未备妥,小姐是要在屋内休息,还是到院中走一走?”
司若婴回答说:“都可。”
话音刚落,便是瞥见门缝里钻进一个黑影。司若婴眉头一蹙,背手画了道符文,屈指一弹便是使那符文飞出,迅速制住了那道黑影。司若婴随口托词,让那些丫鬟都退了出去,自己上前去查看一番,想知道这个突然闯入的黑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结果解开符文一看,正是瑟瑟发抖的茸茸。
司若婴哭笑不得,将茸茸抱了起来,听到屋外有人道:“也不知道那畜生溜到哪儿去了?没想到现在老鼠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跑到厨房里明目张胆的偷东西吃。”
仅此一句,司若婴便是明了缘由,指尖戳了戳茸茸的脑袋道:“竟敢偷吃?当心师父寻你麻烦。”
茸茸呜咽着叫了两声,便是钻进了司若婴的袖中。
司若婴带着茸茸离开房间,本想去叫一叫司知一,却见他人已在院中立着。
商铺后院原本十分宽敞,如今突然多了几个不速之客,显得拥挤了许多。司知一站在院中,手中不知掐算着什么,涉谷则是站在司知一身后,舒活着筋骨。没多久,萧父与萧焕也是起了,早餐已经备妥。
萧父赶着回谷陌城,因而用完早餐便是离开了。
待下人将桌子收拾妥当,上了茶盏,司知一方才示意萧焕屏退下人。
四人在厅中饮茶,司知一悠悠说道:“今天,皇帝就抵达淮安城了,我们得想个对策,接近皇帝。”
萧焕有些惊讶:“接近皇帝做什么?”
司知一这才想起,到淮安城的缘故还没有同他讲过,于是解释说:“我们师徒二人原本就是打算进皇宫的,路上捡了你们两个,你们也是要跟着我们一起的。若婴受了点儿伤,疗伤的东西只有皇家有,所以,咱们得想个对策,取得皇帝的信任。”
涉谷喝茶冲了冲嗓子,而后试探性地说道:“进献丹药如何?师祖身怀仙丹,随便拿出一些,就能唬住皇帝,届时皇帝说不准还要拜师祖为国师呢!”
司若婴在旁听着,未曾表态。她对凡世不大熟悉,对皇帝更是无甚好感,因而也不愿多动脑子,去想着接近皇帝。
司知一摇了摇头:“进献丹药还要找个门路,太麻烦了。”
萧焕眼眸一亮,问道:“想要简单的?”
司知一诧道:“你有好法子?”
萧焕击掌,笑了几声方才说道:“我有一个特别简单的办法,保证那皇帝哭着跪着求我们进宫。”
涉谷听他这样的形容,眉头跳了跳。这样大不敬的言词,好在是在自己家中,若是给旁人听去了,少不得要受一番皮肉苦。
司若婴捏着杯子晃了晃,其中茶水显出个小小的漩涡。
萧焕笑嘻嘻地看着司若婴,而后神秘兮兮道:“我以前听戏文里唱的,什么‘惊为天人’之类的,书生和精怪的缠绵爱情,牙都酸倒一片!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借鉴一下,让仙姑去惊那皇帝一下,以仙姑的容貌,皇帝必然是一眼倾心,想要娶仙姑的!”
司若婴停了手,杯中的茶水渐渐平息如镜。随后,司若婴抬眼瞥向萧焕,轻声道:“第一次,我只当你童言无忌。”
分明司若婴只比萧焕大了几个月,可从气质心境来看,司若婴宛如萧焕的长辈。萧焕听她言语,心中一惊,直觉背后有股阴风。
司知一却是仔细思考了一番,道:“此计可行!”
涉谷手一时不稳,茶盏倾倒在桌上,茶水四流。司若婴蹙眉,显然不解司知一怎么就觉得这样荒诞的想法可行。
萧焕雀跃道:“仙人觉得我这个方法好?!”
司知一赞许地点头道:“不过我们不用美人计,那太过庸俗。到时候让若婴御剑在皇帝面前走一遭,皇帝自然是‘惊为天人’,必然是毕恭毕敬地尊着我们入宫了。萧焕,你去找人准备两件道袍,你一件我一件——涉谷你自己有就不给你准备了。”
于是,接近皇帝的计划就这样三言两语地敲定了。
司若婴抬手揉了揉额头,仍是觉得这样的方法未免太过荒诞。
茸茸从她袖中探出头来,蹦上桌子,一路溜溜跑到司知一面前,叫嚷了几句,司知一点头道:“放心放心,这次不会把你忘了。”
涉谷小心翼翼地看向司若婴,见她脸上没有喜色,也没有怒意,眉心的三瓣莲花也是舒展着,似乎对这个计划没有什么不满?果然还是师祖说话算数,不过还没见过师父御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反正肯定极美就是了!
萧焕兴冲冲地和司知一讨论着计划的细节,如何让司若婴十分惊艳地出现在皇帝面前,是两人讨论的重中之重,萧焕觉得以司若婴的脸,不用太花哨,皇帝就会五迷三道。司知一却道,凡夫俗子,目力有限,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看他二人论得兴起,涉谷也是加入了讨论,只有司若婴一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垂眸沉思。
她在想昨夜的梦境,入凡世的这段时间,她只梦到过两次道界的事:一次是受仙诅咒脉的影响,还有就是昨夜。仙诅咒脉牵动自己的神思,令自己梦到往事,和一些未曾发生的事,是为了让自己心生戾气,以此为媒介与地下的滔滔怨气相呼应。那么昨夜呢?昨夜又是因为什么?
修道之人,修习日久,便鲜少做梦,但凡做梦,必有缘故。
司若婴寻思许久,反复地去想那梦中的事,却始终想不明白。
而萧焕与涉谷,一老一少,如今正在争吵着些什么,司若婴懒得去分辨。司知一见她出神,便是暗暗传音道:“莫要多想其他,待会儿我教你重塑金丹之法。”
司若婴脑海中响起司知一的声音,抬眼一看,司知一正在劝说另外二人。
重塑金丹啊。
司若婴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萧焕道:“你方才所言甚是不错,去准备东西吧。”
萧焕与涉谷怔住,没想到司若婴竟是同意,涉谷甚至觉得她并不知道萧焕刚刚提议的是什么,就让他去准备了。萧焕怔了片刻之后,喜上眉梢,雀跃着就跑出门去,招来下人将要准备的东西都吩咐下去,令人置办。
司若婴轻笑道:“哄骗凡人罢了,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