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司氏宗族距离此处路程不算很近,就算司秉然肯借,并且亲自回去取,也需要耗费一番功夫。
司氏宗族的长老们,顽固腐朽,时简被扣在宗族之内,一直找不到进入时简内空间的法门,就是因为这些长老们从中作梗。
司若婴低声道:“柴扉家主莫非是要借用司氏的时简?”
鹿宛然讶然道:“司氏的时简?这个东西我也有听说过,但是……镇族之宝,很难借出的吧。”鹿宛然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如果司若婴还是从前那个司若婴,是司氏一族的天之骄子,莫要说是借用时简,就连那个压阵之人,司氏都不会吝啬,当即便会派出家中的优秀子弟来担当。
可如今,司若婴已然不存,鹿宛然也清楚,司若婴根本就没有司氏血脉在身。
司氏是不会帮这个忙的。
庄执渊道:“不,柴扉家主应该不会去向司秉然借时简!他也清楚,借时简是远水,况且也并不一定能借到。”
“柴氏有这一类的法宝吗?”鹿宛然久思无果,旋即发问。
司若婴轻声道:“如果有,想必柴扉家主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庄执渊道:“璎珞,你忘了,还有一个人也有这类的法宝。”
经由庄执渊的提醒,司若婴恍然道:“你是说,陆殷殷手中的**骰?”
庄执渊颔首道:“青河镇距离此处不远,如果是柴扉,来回一趟至多一个时辰。柴扉真正需要为难的,是如何向上官娴开口讨要。”
鹿宛然蹙眉道:“难道……柴伯父和上官前辈的往事传言,是真的?”
司若婴这才是想起,鹿宛然指的是什么。
柴扉年轻的时候,风头不亚于现在的柴衍、封卿兰,又是出身柴氏,自然是个风流无度的多情浪子。听闻柴扉当年曾经慕上官娴的美名,以琴挑美人,博得了上官娴的青眼。
但后来,柴扉和上官娴两人并没有如同戏文一般成就一段佳话,都说是花蓉夫人横插一脚,导致柴扉和上官娴两人有缘无分。但这些零零碎碎的传言,司若婴从来都不会相信,更不会用它来揣摩道界前辈。
但是今日提起,又看到柴扉那样为难的神色,司若婴倒是有几分相信了。
庄执渊道:“我也只是偶尔听到常青大骂柴羽的时候,会提到这些陈年往事。”
司若婴蓦然笑道:“也难怪你要支开常青大哥了。”
庄执渊摇了摇头道:“支开常青,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庄执渊道:“因为陆殷殷。”
司若婴不解。
鹿宛然同样有所疑惑。
庄执渊解释道:“紊时乱辰阵中的人会受损,压阵之人或许会承受天地刑罚,而阵眼同样会出事。”
话到此处,司若婴便是明白了。
陆殷殷是**骰的主人,这种法宝,和主人都是定有契约的。法宝受损,则主人也会遭受一定程度的损伤。如果要借用**骰,先是柴扉和上官娴的这层关系,再有就是常青对陆殷殷的心思。
任谁都能看得明白,常青是喜欢陆殷殷的。
至于是一见钟情,还是久慕盛名,谁都说不清。
可如果庄执渊当着常青的面解释了这些,司若婴能够明白其中关窍,常青自然也能明白。明白是一回事,舍不舍得又是另外一回事。
心上人,和一个随意认下的妹妹,孰轻孰重,在场的几人心中都明白。
强行让常青来做出个选择,为谁开口为谁说话,也太过为难他了,倒不如不让他知道,还比较的仁慈一些。司若婴抬眼看向庄执渊,这才稍微有些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
但又似乎并不明白。
司若婴道:“庄公子这样为他着想,可他,还时常去挑庄公子的刺。”
庄执渊笑着摆摆手道:“你看柴羽,天天被他追着骂,不也没怎么他么?常青这个人,大家都知道,愤愤不平的时候太多,但是世家子弟大多都羡慕这样的人。他们都想成为常青那样的人,可都无奈要变成自己的长辈那样的人。”
鹿宛然凄然笑道:“庄公子懂得,也不懂得。”
庄执渊疑道:“鹿少夫人请赐教。”
鹿宛然摇头笑着说:“谈不上赐教,倒是能谈谈我自己。”
司若婴神色肃然,庄执渊亦是如此。
鹿宛然轻声说道:“当年鹿家危在旦夕,我爹告诉我,走到这一步,想要救活自家,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我爹从前是最为不喜这种家族联姻的行为,用他的话来说,鬻儿卖女之人,何谈修道?可是一个家族的兴衰存亡,如果能用一个女儿来化解,是该欣慰,还是该不屑?”
“我爹犹豫了许久,才告诉我这件事,家族兴亡全系在我一人身上,而当时的我,连要嫁的是谁都不知道。我也算是家族中的明珠,倍受宠爱,从小听着家中祖先的故事长大。鹿家祖上是从凡世到道界的,原本是个医师郎中,有悬壶济世之心。我听他的故事听得最多,也学他学得最多,现在这一身医术,便是承了祖先遗志。”
“可是道界修道之人,哪里需要旁人的医治?我这医术,大多还是用在了普通人身上。我娘连临死之前都在跟我说,不要再做这些无益的事了,让我好好修炼,将来嫁个好人家。娘死之后,便没人再唠叨我这些。我爹管我管得不多,我要什么,只要家中有的,便给我什么。”
“可是后来,家中遭逢大难,我这一身医术,救不了家中子弟,修为又低,无法和其他人一同抗衡外敌。温室里的明珠,最终还是要溅落入尘土。我爹这一生就说过这么一句与我意愿不符的话,他说,要不要嫁?加入祁氏,以祁氏之力,自然能够替鹿家化解危机。”
“我说,我嫁。”鹿宛然忽然闭上了眼睛,声音中有了些许颤音,“但是我嫁的不甘不愿,我视祁氏为仇敌,我认他们是豺狼虎豹,在鹿家危难之时趁火打劫。我的一身医术,或许无法救我一家子弟,但却能让我不为仇敌延续香火。”
司若婴心中惊叹。
鹿宛然继续说道:“于是我断绝了自己生育孩子的可能,这事,我爹不知道,祁恒不知道,父亲也是不知道。后来,我嫁入祁家,祁氏如约替我们解了围。我第一次见到祁恒的时候,是在祁家祠堂前,我手中拿着绸扇遮住脸,他站在我对面,念着却扇诗。”
“我是一个略有名望的家族小姐,效法先祖,自问有悬壶济世之心。可是世事不如人愿,家族危难关头,父亲不得不做他最为不耻的‘鬻儿卖女’之举,我也只能去祁氏做一个养尊处优为家族延续香火的少夫人。有些时候,并非愿或不愿,只有能或不能。”
“世家子弟羡慕常青,是因为他做事只管愿或不愿,而不用管能或不能。”
鹿宛然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庄执渊听罢若有所思。
随后,鹿宛然背过身去,抬手擦了擦脸颊,接着才又转过身来,低声道:“刚刚有些失态了,不好意思。”
司若婴道:“鹿少夫人肯对我们说这些,是信得过我们。”
庄执渊道:“我并非出身世家,这些东西确实不大明白,随口一说激起鹿少夫人心中难以释怀的往事,实非我之本愿。”
鹿宛然轻笑道:“庄公子不必内疚,这些话说出来,我才好受一些。还要多谢两位肯在这种时候,听我絮叨这些陈年往事。”
司若婴温声道:“鹿少夫人什么时候想要找人倾诉,尽管找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