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旷原绝地在“四叶草”灵力的催生下,恢复了生机之后,漠昔为了躲避旷朝槿的追杀,便把释夜带到了木落族云深谷的一处隐秘的别苑里。
云深谷这一带是一系列的别苑群,每一个别苑都独立成栋,隐蔽在山林水石之间,各自隐约,错落而座。这些别苑群甚至没有名字,用简单的数字编号作为区别,因为它就是专门为避世之人设计的,所以一切细节都做得非常低调。
拥有这里的独栋别苑的人,都是这世上极为低调却可能掌控着一方财富或者权势的人,但这并不是说,有钱有势就能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因为谁能够拥有这里的别苑,只有云深谷的谷主才能决定。
没有人知道云深谷的谷主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建造这些别苑群。他隐在幕后操控一切。这里就像一个国家般,所有的制度和规矩都由他来制定,因此所有的事情也都由他来掌控,只有认可了他的这些规矩和他的权力,才有资格在这里拥有一套别苑。
同时,他也会密不透风地履行他对别苑居住者许下的承诺:只要住进到了这处别苑里面的人,都能享受到这个世界上最高规格的生活品质,同时,他也保证外界的干扰永远不会渗透进到这里来。
这里或许是躲避世间纷争最完美的一个去处了。
漠昔很早就留意到了这里,但是凭他的地位和财富是不可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的。只是前几年很偶然的一次机会中,他帮那位神秘的谷主解决了一个小难题,作为答谢,谷主便送了一座别苑给他。
他当时只是颇为低调地接受了,但并未想到会有机会用到这里,而且他也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安危秘密暴露给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也完全没有直接接触过的人手里。这次带着刚刚苏醒的释夜,他不能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而且他也需要一个地方疗伤,怀月山庄和创生坛的旷府都不能让他安心和省心,所以他便想到了此处。
事实证明,他这个选择也是对的。这里环境幽静,室内的居住条件更是堪称完美,食物和药物都应有尽有,需要什么东西,只要写在纸条上放在门口的流水传送带上,不出半个时辰,定会有人准备好东西送上门来。而且送来的东西分毫不差,品质肯定是最上乘的,所以,从各方面来看,这里都非常适合避世和疗养,因此他们便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
释夜从苏醒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跟漠昔说过,他心里挺难受的,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尊重她、顺从她想做的一切。
刚来的时候,释夜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坐疗养,不吃不喝地独自呆了两天。漠昔知道恢复旷原绝地的生机耗费了她大量的灵力,加上她又是刚刚苏醒,所以损耗非常严重,她把自己关起来,是在用“莹之叙”借助莹虫的力量帮自己恢复灵力,所以他也没有耗费唇舌去打搅她。
他自己也在和旷朝槿的打斗中受了内伤,所以便趁这个机会抓了药,自己帮自己疗养起来。
到了第三天,释夜终于闭关结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但表情依旧索然,漠昔喜出望外,站起来对她说道:“快过来这里吃点东西,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身体会受不了的!”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了餐桌前,坐了下来。
漠昔给她乘了一碗莲子桃胶羹,目光中充满温存地看着她说道:“你以前很爱吃这个,你尝尝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她漠然地接过那碗莲子羹,与漠昔全然无视线接触,完全无视他的热忱和期许,然后默默地低头吃了起来。
漠昔这几天跟她接触已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已不在意她的冷漠,只要她肯吃他递过去的东西,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所以,他也没再继续问她“好不好吃”,免得彼此更加尴尬,而是转身去把其他的小菜热了给她吃,没想到她竟也一一吃完了。
漠昔心里非常开心。
两人相顾无言地吃着饭,漠昔以为氛围会一直这样冷下去,没想到释夜竟然先开口说话了!
她低着头喝着汤,然后突然说道:“现任摩翎族的宗主是谁?”
漠昔愣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呛到,幸好他一向淡定,只是稍微惊讶了一瞬,便恢复正常了。他留意到释夜也非常淡定,便也顺着她的问题淡然回答道:“现任摩翎族宗主是摩翎涳,是上一任摩翎王和来自龙羽族的夏妃生的孩子。”
“这是第几任摩翎族宗主了?”她又继续问道。
“应该是第六十八任了。”
“摩翎辰是第几任宗主?”
“他应该是第六十一任。你为什么要问这些?”漠昔怕她想起摩翎辰的事情又情绪波动,但见她情绪比平时更为冷静,便心下安定了些。
释夜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继续问道:“从摩翎辰时代,到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
漠昔也没有在意,继续回答道:“大约过去了将近300年了。”
她停下进食,茫然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已经过去了300年了……”
“小夜,你还好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了,见她这样古怪的举动和问话,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颇为担忧地望着她,难道她早已知道沉星门主摩翎星沉,就是300年前的那个摩翎辰了吗?
但她依旧没有给他任何感情及语言上的反馈,复又问道:“摩翎辰最后是怎么死的?”
“你全都不记得了吗?”漠昔脸色古怪地看着她问道,他以为她刚刚那样的问话,就是在思考摩翎星沉和摩翎辰之间的联系。
释夜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倒在地上。在场的另一个人说,是你杀死了他。”漠昔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杀死了他?”她盯着漠昔的脸,似乎是在确认一些什么东西,然后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说的这个摩翎辰,是300年前的那个摩翎辰?”
这下轮到漠昔讶异了,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的,那她刚刚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早已决定以后什么事情都不对释夜隐瞒了,所以便笃定地点点头,说道:“种种迹象表明,我们遇到的那个摩翎星沉,就是300年前的那个摩翎辰。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是这样,也不由得我不相信了。”
释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漠昔猜不透她的心思,问道:“当时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们说是你杀死了他?我当时以为你也……”一想到当时的情景,他喉咙顿时哽咽住了,便没有再说下去。
“我不知道,我好像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她回避了漠昔的眼神,低下头去说道。
“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漠昔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
她却极其不自然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掌,说道:“你可以多给我讲讲过去的事情吗?包括这300年来这个世上发生的事情?”
漠昔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你小时候最爱听我讲故事了……不过这样讲可能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你可不要嫌我啰嗦哦?”
“不会的。”释夜的表情依然淡漠,可是眼神却变柔和了许多。
于是漠昔便泡了一壶茶,又备了一些茶点,两人一起坐在客厅里的炉火旁,从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开始娓娓讲起。在讲释夜的身世由来时,他还穿插了草蓿族多年以来的内乱历史;在讲到他们之间的误会和争论时,他又穿插了司史一族灭族的历史,所以300年来的历史,和一个女孩20年的光阴,不知不觉地就在他缓和平静的语调中讲了一大半。
不过因为那300年中,司史一族流离失所,又被各族的人排斥,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搜集各族的大事,所以有很多事情也是失去了记载的。同时,也是因为漠昔的父母突然早逝,而他又是从小就在索昪林这个封闭的环境下长大,很晚才开始接触到外界的事物,尽管他为人聪慧,博览群书,但难免有些事情还是断档了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他听来或者在书上看来的历史故事,他也会百思不得其解。
他会把这些问题抛出来跟释夜一起讨论。没想到释夜虽然失忆了,但是脑子和思维和以前一样好使,自苏醒过来之后,她一直不苟言笑,但和漠昔一起讨论这些历史问题时,她却非常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其中有很多想法,都给了漠昔很多启发,这让他感觉到,经过这一次劫难,释夜似乎比以前更加成熟,思虑也比以前更加有深度了。
眼前的释夜,让漠昔侧目,不枉他这两年来几近绝望的等待。
他们两个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睡觉,释夜的表情依旧不像之前那般冷漠,偶尔听见漠昔说小时候有趣的事情,也会含蓄地笑一笑。
互道晚安之后,释夜在自己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有进门,漠昔见她欲言又止,便也在门口停了下来等她。
她思考了一下,对漠昔说道:“你以后还是叫我夜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