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泓宁已经猜到,他走了之后,那个来到长淮山打飞小黑咪,拐走流岚的人,必定是旷朝槿,因为她必定也能感应到叶儿的复苏。朝槿一直以来对叶儿恨之入骨,如今既然感应到了叶儿的存在,以她的个性,肯定会来找叶儿的麻烦。
她会不会把流岚当成叶儿抓走了?如果正如他所猜想的,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他想起十几年前,她一把火把那棵他培养了几十年的幻蝶树烧掉的情景,心里不由着急起来——他真的不该那样就走掉,留下不谙世事的流岚一个人在那里。
他知道朝槿这些年一直一个人住在旷原绝地里面,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当年,他就是在这里把她领回去的。尽管如今这里已经荒无人烟了,但没有任何亲人在这个世上的她,或许对这个地方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所以他现在一路狂奔地追到旷原绝地里来了。但当他来到这里时,被这里的情景惊呆了!
虽然是大雪纷飞,整个旷原绝地都被白雪覆盖,但是,依然能看到一截一截的绿色从洁白的大地上显露出来。
他旋即让蓝羽彗尾鸟停了下来,落到地面上,然后用自己的双手拔开积雪,赫然发现了那些新鲜柔绿的三叶草,在这个不符合他们生存条件的季节,依然盎然生长着。
难道叶儿来了这里吗?他心下寻思,蓦地又跃上彗尾鸟的背,飞到高出急切地寻找起来。
纷飞错乱的白絮中,一座圆形的雪屋在茫茫大地中孤零零地蜷缩在一片小枯树林间,雪屋门口有堆篝火正烧得旺盛,一看便知是有人在那里居住,泓宁心中一喜,便飞落了下去。
他抬着腿在厚厚的雪堆中艰难地向那雪屋跑着,而此刻,雪屋里的人正好探出身来,静立在风雪中,一眼望见他,顿时呆立住了。
“原来是你……”泓宁停住了脚步,刚刚还充满期待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朝槿充满讽刺地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啊,不是我还会是谁呢?你想看到的那个人,不在这里,是不是心里很失望?”
泓宁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走到她面前,质问道:“我问你,流岚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朝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嘲弄的神色更加浓重:“我还以为你千里迢迢赶过来,是为了找你的旧情人呢?没想到是为了你新收的女徒弟呀?看来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挺重要的嘛!”
“果然和你有关!”泓宁听到这里,眼神不善地问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朝槿冷哼一声,仰起头不屑地说道:“对于这样一个狐媚妮子,我还能把她怎么样?”
“你——”泓宁心一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现在在哪里?”
朝槿把头转向那堆猎猎作响的篝火,得意地笑道:“上次我没有把她烧死是一个巨大的遗憾,这次正好圆满了!哈哈哈哈——”
“你——”泓宁听见她说把流岚给烧了,还竟然一丝怜悯之心都没有,发出如此狂妄得意的笑声,心中痛恨,猛地就煽了她一巴掌。
朝槿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一只手捂着被泓宁打红的脸,默然愣住了。
泓宁的心情依旧激动,厉声说道:“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朝槿幽幽地抬起头,刚刚还是墨色盈透的双眼,此刻却隐隐透着一丝妖异的红光,她咬着牙齿,低沉地说道:“你竟然为了这个小妖精而动手打我?”
泓宁见她竟然露出了魔性,心下又一沉,怒道:“你要是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就不要怪我不念及师徒之情——”
“好呀,好一个师徒之情!”朝槿露出了自嘲般的微笑,寒声说道:“当年是谁喝醉了酒,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抱到了他的床上?如今你倒想起是师徒之情了!”
“你——”泓宁听完之后,一脸愕然,“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朝槿凄声继续说道:“哼,你当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的心里,永远只有那个女人,其他的什么都装不下!”
“你快说,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泓宁再次抓住了她的手,面露惊恐地追问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知肚明——”朝槿敛起笑容,目光森寒地盯着他那张急得发慌的脸。
“不可能的,你胡说——”泓宁脸上的神色开始混乱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朝槿,似乎想要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木泓宁,你就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朝槿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然后便挣脱了他的手,带着雪狼消失在风雪中,仅留下木泓宁一个人颓然站在原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木泓宁嘴里喃喃自语,浑身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蓦然跪倒在雪地里,忽然,他仰天大喊了一声,“不——”
他的眼神也如朝槿般,方才还墨色盈透,此刻却泛着诡异的红光,面上的肌肉也紧绷着,面露凶光,和之前那个漠然却平和的他判若两人。
那一声叫喊响彻云扉,周围枯树上累积的积雪应声坠落,同时,周围的雪地里响起了几声“蹦蹦蹦”的爆破声,他身后的雪地里炸起了一堆雪花。
风哉在家里躺了两天,难得天寒地冻,他又身体虚弱,什么也不想做,动都不想动,所以就一直赖在床上。
可怜了龙羽煊,为了照顾这个病友,又是做饭又是烧水的,里里外外忙个不停。问题是,他一直是个王公贵族,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做这些事情,所以做什么都是手忙脚乱,反而把小屋里搞得乱七八糟的。
风哉曾经起来瞄了一眼,看完家里的状况之后,他就更不想爬起来了——气都要气晕了。
煊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也当起了甩手掌柜,一个人闷在客厅里烤火喝酒看书,把风哉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差点又昏死过去。
最后实在饿得不行了,还是风哉爬了起来,煮了一锅白米粥,两人就着这锅清粥过了两天。
当木泓宁推开门回到家中时,风哉和煊都已经快要饿得两眼冒金星了。
风哉一开始差点脱口而出的是“师父,有带吃的回来吗?”,但他的良心突然蹦了出来,所以他最后说出来的是:“师父——有流岚的消息了吗?”
煊见泓宁是一个人回来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心想不太妙,就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木泓宁面色憔悴,神色凝重地低着头,把一个小包裹放到了客厅上,然后就沉默不语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了。
见师父什么话都没说,风哉不明所以,和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下。煊用眼神指了指泓宁留在桌子上的东西,风哉忽然也觉得不妙,所以赶紧打开了那个包裹。
拆开黑色布包,一个白色的瓷罐裸露了出来,风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抖动了一下,慢慢揭开了那瓷罐的盖子,赫然看见了那白底瓷罐中黑黑灰灰的碳末。风哉整个人颤了一下,心竦气虚,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餐桌旁边的椅子上。
煊也上前看了一眼,然后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明白为何风哉的表情为何如此悲恸,心底知道这肯定是不详的预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道:“木前辈为何带了一樽木炭回来?”
风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圈霎时红了,眼中都是无尽的悲哀:“这……就是流岚啊!”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是流岚妹妹呢?”煊讶然说道。
风哉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蓦地转过身去,低下头,似乎在哭泣,不愿给煊看到。
“你的意思是……”煊似乎明白了大概,但却又不尽然明白,想到那个最坏的结果,他心里霎时也悲伤起来,暗暗地不断哀叹道:可惜呀可惜了!
风哉颓然地站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紧紧地关上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叫着嚷着要吃他做的萝卜卷饼了;再也不会有人一大早就等在他的房间门前,满脸泪水地说她心里不舒服了;再也不会有人抓着画笔和绘本,来问他这个该怎么画,那个又该怎么画了;再也不会有人拿着一张画了奇形怪状的东西,拿过来让他猜,上面画的是什么了……也再也不会有人,朝他露出这世界上最灿烂无邪的笑容,然后对他乖巧地点点头,天真地对他说:“好好吃哦!”
他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小瓷瓶,里面放着可以让流岚开心的药丸,他从未告诉她,那些只是普通的糖果而已,她却一直坚信,这是可以治愈她心里难受的药丸。
她是那样好骗,又是那样信任他,依赖他,那样地离不开他……可是,他却因为一时贪玩,就这样离开了她。
他以为这不过是短暂的分开,却没想到最后竟成为了永别!
木风哉呀木风哉,你对得起流岚的信任和依赖吗?!你不过是一个自私贪玩的小人!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贪玩离开,流岚怎么会遭遇到这样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