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岚头天晚上把她最珍贵的写生本、吉祥结风铃还有风哉给她的药用个布包包了起来,准备带在自己身边。第二天天刚亮,就叫醒了黑咪和小霸王,催着它们启程了。
天空依旧灰暗,厚重的云层压得非常低,低得似乎只要站在山顶一伸手,便能抓到一把乌云。初昼时分,蓦地飘下了几片雪花。
流岚从未见过雪,也不明白下雪意味着什么,她一心想着要快点去找到风哉,向他撒撒娇,诉诉苦,这样自己心里才会痛快一点。
于是,这三个从未单独闯荡过天下的小伙伴就这样启程了。但是,他们还未走多远,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越下越大了。
剧烈的风不要命似地卷着风雪肆虐天下,流岚抱着小霸王冻得瑟瑟发抖,黑咪看不清前方的路,很快便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它们飞飞停停地又走了多远,流岚冻得实在是受不了了,看到前方林子里正好有一栋小楼,隐约透着昏黄的灯光,便叫黑咪向那边靠过去,想着可以停下来取一下暖。
黑咪依照流岚的指示停到了那幢小楼的面前,但流岚也不敢贸然去敲门借宿,见小楼大门口和里面的门廊之间有个可以足够他们容身的玄关,正好可以挡住风雪,所以她便抱着小黑咪和小霸王,蹲在玄关的墙角,打算等风雪停了再走。结果三个小家伙抱团取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到了夜幕降临之时,风雪已经堆到他们的膝盖那么高了,气温也越来越冷。流岚最后冷醒了,再也睡不着,同时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水分在不停流失,心里又委屈又害怕起来,脑子里一直想着风哉,想着想着就又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此时,一匹健硕的赤翼龙如闪电般落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地方,从那神兽背上跨下一个穿着灰色短毛披风的人,头戴着披风的帽子,踏着风雪,默默走来。那赤翼龙变成和黑咪大小,缓缓地飞在他身边。
流岚这下把差点要掉下来的眼泪咽了下去,因为她内心再次涌起对陌生人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抱着黑咪和小霸王站了起来,然后身体拼命地贴近那玄关的墙角阴影处,努力不让那个人看到自己。
但是那个人一步一步缓缓地朝这边走来,一直到走到了门口,他才蓦地停下。吓得流岚大气都不敢出,这个样子,她想逃跑也没有地方可以逃了,小霸王和黑咪也精神紧绷地盯着那个穿斗篷的人,只要他一转过头来,它们两个肯定就会扑上去咬他,好让流岚逃跑。
可是那个人却只是停了一瞬,并未朝这边看过来,而是直接伸出手,稳稳地敲了三下门。
不一会儿,便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渐渐朝这边靠近,很快,那扇大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头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见到这披斗篷的人,恭敬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然后侧身让他走进屋子里去了。
那披斗篷的人也是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说,便默默地走了进去。
待披斗篷的男人走了进去之后,那个老头才看到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流岚。他远远地看了她一眼,似在怜惜,却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她进来。
黑咪和小霸王见他发现了他们,便朝他凶恶地“呲”了一声,像是在恐吓他。
随后,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淡漠的声音:“鹤伯,让他们进来吧。”
那个叫鹤伯的老头,转头朝屋子里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头转了回来,朝流岚善意地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进来。
流岚愣了一下,不太清楚他是什么意思。鹤伯并没有不耐烦,而是一直站在门边,一直带着温暖善意的微笑,再次向流岚招了招手。
两个小家伙龇牙咧嘴了好一阵,但都没有让鹤伯的态度有任何地改变,最后还是流岚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我可以进去吗?”
鹤伯听了之后,笑容变得更加深了,朝流岚点了点头。
流岚喜出望外地笑了出来,抱着黑咪和小霸王朝鹤伯鞠了好几个躬,然后便拖着快要冻僵的腿小心翼翼地跟着鹤伯走了进去。
里面的院子并不是非常大,幽深别致,她之前在远处看到的那幢小楼,就在院子中间,全是用竹子盖成,简单利落,没有多余的装饰,别有一番风味。
第一层的一侧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另一侧是鹤伯自己住的屋子,所以鹤伯把流岚安排在二楼。流岚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鹤伯走在那幽深的竹廊里,她的双脚已经快要冻得走不动了,加上原本就受了伤,所以走在那不平整的竹节之上,觉得甚是痛苦,所以也就走得非常慢。
鹤伯非常有耐心地在前面等着她,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只好强忍着痛苦快步追上他。
晚上,鹤伯给流岚拿来了食物、热水和厚厚的被褥,这让流岚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心里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住在竹楼二楼的北侧,对面就是那个穿斗篷的男人住的地方,她一边吃着鹤伯给她拿来的干粮糕点,一边把头伸向窗外,好奇地看向对面的厢房。
外面暴风骤雪,里头一片宁静,那方厢房里点着昏黄的柔和烛光,那个男人幽暗的影子投在白色的纸窗上,他此刻一动不动地背靠着墙壁坐在房间的一头,单膝立起,另一条腿随意地摆在地板上。他的一只手抓着一个酒瓶,垂直地架在那个立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里不知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举在自己面前,从影子中只能看到那东西垂落的绳穗。
他的头微微低下,似乎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那样东西。
流岚盯着那个冷峻的侧脸,又想起了风哉,风哉的侧脸比他的要柔和一些,所以才让她觉得如此亲切温暖。但这个男人的侧脸却像是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吸引着她的视线和心神,让她竟然忘记了咀嚼。
那天晚上,她又做起了那些奇怪的梦,虽然因为身体非常疲累,睡得十分深沉,但那些梦里的幻影却从未消停。梦中那个男人不停地在各种场合出现,他正对着她,他侧对着他,他的背影,他推开她,他抱着她,他拉着她的手,他为她插上美丽的花……
他坐在窗边的七叶树上,在漆黑的夜晚,凄美的月色里,穿透无尽的忧愁,沉默地望向她;他站在灿烂的花树下,朝阳柔和地落到他的头上和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温柔得若有似无的微笑,远远地看着她……但是,她却一直看不清楚他的脸。无论她怎么努力,她的眼睛就像被蒙住般,就是看不见他的脸。
每当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看到那个人的脸时,眼睛就会变得非常痛,心也跟着痛了起来,那种感觉,又着急又痛苦。最后,她干脆伸出手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睁开眼时,梦醒了。
她神情恍惚地看着日光朦胧的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记起了所有的事情,知道了梦里的那个男人是谁,而她又为何心痛不止。但是那只是一瞬间,下一瞬,她又变回了那个懵懂无知的木流岚。
流岚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干,作为一棵树,冬天实在是非常难受的一个季节。隐隐约约中,她听到了楼下似乎有潺潺的流水声,她心中一喜,便什么都没想地爬了起来。
循着水声找去,在积雪厚重的院子里,竟然藏着一**泉水!泉水竟然还袅袅地冒着热气,流岚喜出望外地跑了过去,然后脱掉自己的鞋袜,把脚伸了进去。
虽然那一汪泉水一时冷一时热的,但是比这雪地里可是暖和多啦,整个身体舒服了很多,头发都自然而然地像春天的叶子般吸饱了温暖和水分,柔顺地舒展开来。她惬意地坐在温泉边的石凳上,仰头看着天空发呆。
风雪初霁,天空依旧灰暗,云层像是被人攒促着悬在天上一样,层层叠叠的拥挤不堪,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来。院子里的树木全部凋零,光秃秃的枝丫上挂满了冰条,从下面仰头看去,银装素裹的枝丫们线条凌乱而干净地映在灰暗的天幕上,景致肃穆冷僻,别有一番味道。
流岚却是想起了风哉的萝卜卷饼,因为萝卜卷饼里面的萝卜丝也是这样长长的,一条一条安静地排列在大饼的怀抱里,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谁允许你来这里的?!”一声冷酷而略带愠怒的呵斥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流岚被吓得站了起来,右手拿着自己的鞋袜,不知所措地摆在自己身后,左手抓着拳头下意识地放在自己的胸前。看见眼前这个男人严肃而生气的样子,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生起了恐惧的表情,眼泪不知不觉地又盈满了她的眼眶。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抿着嘴,充满戒备地摇了摇头。
那个男人穿着一袭休闲的素色长袍,身材秀拔,面庞虽俊俏却十分冷峻,双眼里似乎飘着一层氤氲的水雾,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显然没有耐心再看到这个陌生女人,于是便转头叫了一声:“鹤伯——”
鹤伯早就听见了声音往这边跑过来了,所以他话还没落地,鹤伯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老人先是不停地朝他躬身致歉,那男人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的交待,以后再也不许任何人踏进这个院子里来。”
鹤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他赶紧走到流岚面前,把她轻轻地从水池里拉了出来,然后弯身帮她穿好鞋袜,把她拉进了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