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初夏,天气还未炎热,风依旧清爽,夜晚的莹虫也比以前多了许多,花园里的花开了一丛又一丛,白的紫的蓝的,高的矮的地上爬的,草木葱茏,让整个山坡充满了生气。
这一天夜里,木泓宁在屋里研制新药。风哉坐在屋子门口的走廊上,身旁放着一小瓶果子酒。他背靠着自己房间的窗子边,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夏日的星空。他头上的窗边悬着两个银色小圆铃铛,铃铛用红绳系着,上面还打了一个复杂却优美的吉祥结。
夏日的凉风阵阵吹来,铃铛随风晃动着,发出了古朴清幽的声音。那铃声像是从久远的别处传来,刹那打断了风哉的思绪,他抬头看了看那串铃铛,发现上面落了一层薄灰。他随即站了起来,抓起自己的衣角就轻轻擦拭起铃铛来。
这串铃铛,是那一年煊带过来的。他说,释夜曾留下遗书说,一直未能报答风哉对她的多次救助之恩,无以为报,于是她亲手做了这个吉祥结风铃送给他以示感谢,祝愿他能够平安快乐,吉祥如意。
风哉从来没有收过女孩子的礼物,这次收到释夜亲手做的风铃,让他受宠若惊。面对释夜的死,他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是啊,离他收到这串风铃,已经过去了差不多接近两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神,又快两年过去了。
正当恍惚之间,忽来一阵凉风,将天上飘着的一朵厚云吹散,月亮露出它圆润皓白的面庞,挥洒下如银屑般的光辉。在这美丽的光辉之下,山坡上那一树粉色的幻蝶花苞像是听到了口令般,刹那绽开。
风哉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他没有错,那棵幻蝶树真的开花了!
他欢欣鼓舞地大叫了一声,跑了出去,但还未待他跑到山坡上,那一树幻蝶花又齐齐抖动了一下花瓣,他只是晃了一下眼,便看到无数的粉蝶在他眼前四散开来,飘飞在花园的各处。
很快,他的身边萦绕满了闪着微光的粉色幻蝶。那些美丽的蝶儿如夏夜的精灵般在他四周轻轻地扑朔着翅膀,像风一样柔和地掠过他的身旁,他充满惊奇地伸出手去,竟有一只小蝶落在了他的指尖,那刹那的触感直透他的心底,让他感动得想流泪。
“真的好美好美呀!”他在心底感叹着,因为他不敢将这一份惊叹发出声来,怕一说话就惊走了这些纯洁美丽的幻蝶。
木泓宁不知道何时走到了门口,静静地看着那漫天飞舞的幻蝶,他神色惘然,似乎也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又似乎是因此而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回忆。但他并不像风哉一样满怀感动与欣喜地徜徉在花园之中追着蝶儿的身影,而是一直这样静静,静静地看着,似乎这样看着,便能把心底暗涌的情愫给压抑住,让它们永远尘封在那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天晚上,风哉在花园里游玩了很久才睡,因为他知道幻蝶花和莹蜻蜓一样,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之时,便会陨落。所以他一直舍不得离开。
不过他到底挡不住睡意,迷迷糊糊地还是爬回床上去睡了。晚上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又看到了释夜,她这次是躺在那棵幻蝶树下恬静地睡着,身上落满了幻蝶花。
但这次他却离她很远很远,他们之间隔着漆黑的夜空,而在他的脚下,一群莹虫组成了一座蜿蜒的桥,横跨夜空,直通释夜所在的地方。
他正要迈步踏上桥去,却忽然被一阵吵杂的铃铛声吵醒。
“今天怎么风那么大,把风铃吹得这么响?”他意识朦胧地喃喃自语道。
“不对……刮大风……难道要下大雨了吗?!”他霍地坐了过来,“我衣服还没收呢!”然后便拖着沉重的身躯老大不情愿地跑了出去。
打开门一看,发现风和日丽,神清气爽,一点下雨的意思都没有。
“搞什么嘛……”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轻轻晃动的那对铃铛,“也没有什么风呀?”
他纳闷着,又一股脑儿地跑回房间钻进了被窝,呼呼大睡起来。
睡着睡着,又听见了一阵“铃咯铃咯”的声音,这次倒不像是风吹的,更像是有人在拽那个风铃。
“难道又是那只死花狸鼠?”风哉闷在被窝里意识模糊地想道,“死花鼠,扰我清梦,我这次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叫木风哉!”
一想到之前那只花狸鼠恣意欺凌他的景象,他就全无睡意了,那胡乱作响的铃铛声更是激起了他澎湃的“为民除害”的决心,他用被子蒙住头,轻轻地滚到床下,然后裹着被子悄悄地走到窗棂边上。
窗沿上的铃铛还在“铃咯铃咯”地颤抖着,看来那只花狸鼠并未察觉到风哉已经走到了它身边。
“咚——”风哉站了起来,一下子把窗户打开,打算打那只小鼠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一打开窗,外面什么都没有,一丝那只花狸鼠的痕迹都没有。
“也没见它逃跑的影子呀,藏到哪去了呢?”他上下左右都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那串铃铛还在轻轻晃动,提示着风哉刚刚的确有人动过这串风铃。
“奇怪了……”正当他纳闷的时候,他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到了窗前的院子里,此刻他的视线竟然被一棵树挡住了,“咦?这里怎么会突然多了一棵树?!”
那棵树就长在正对着他窗子的院子里,隔着一条走廊,他惊讶地从窗户里面跳了出来,站在走廊里摸着那棵树的树叶,仔细地端详着。
“咦?这不是一棵幻蝶树吗?”他看看眼前的这棵树,又抬头向山坡上望去,却发现,山坡那里竟然空荡荡的!水池边那棵幻蝶树竟然不见了!
“这么神奇?!”他跨过走廊的木栏,直接赤脚跳到了院子里,然后走远了几步,看看这棵幻蝶树,又看看山坡原来那棵幻蝶树生长的方向,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棵不就是水池边那棵幻蝶树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呢?!”
“真是奇怪了,它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呀?”他绕着这棵树走了一圈又一圈,交叉着双手,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难道它也会飞?!”
“还是说,有鬼?!”他忽然说道,说着打了一个寒战,然后他马上跑到屋子里面,喊道:“师父,不好啦——”
木泓宁正在药台上研磨着药粉,看到风哉又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微皱着眉头说道:“小风,你怎么老是这般冒失?”
“师父,我跟你说,刚刚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风哉正说着,突然耳边又传来了那阵凌乱的铃铛声,他的脸刹那白了,喃喃说道:“难道真的有鬼?”
“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凶灵恶魄,但大多都不会害人,只是生前仍有执念未能圆满而已。”泓宁听到了他说的话,又见他脸被吓成这样,转而说道:“你刚刚看见凶灵啦?”
“不是的师父,是那棵幻蝶树,它不知怎么的竟然从山坡上跑到我们屋前面来了!”
“哦?竟有这样的事情?”泓宁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讶异的神色。
当风哉带着泓宁再次来到屋前那棵幻蝶树面前时,风哉的脸色又变得更加惊恐起来,因为他发现,他窗前的那串吉祥结风铃,此刻竟然挂在那棵幻蝶树上面!
“师父……你看,这棵树不仅会跑,竟然还会偷我的风铃!”
泓宁看了那棵树一会儿,没有发话,脸上的神色却依然很淡定。
“师父,大白天的真的有鬼么?我们这里是方圆几百里天地灵气最清正之地,怎么可能会有鬼呢?”风哉见师父不说话,又问了起来。
“嘘……”泓宁举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发声。
说时迟,那时快,泓宁举起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不知名的图案,然后口中喃喃念了一段咒语,右手掌心忽地伸出朝那棵幻蝶树的树干一指,眼前枝叶葱茏的小树蓦地不见了,草地上赫然显现出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小女娃,她像一棵树一样愣头愣脑地呆站着,手里紧紧地攥着风哉的那串风铃!
“这——这——”风哉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呆了!
那小女娃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被识破了身份,仍然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立着,仿佛她仍然是一棵生长在大地上的树。
她那圆圆的脸蛋白白嫩嫩的,一对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她短短的头发正长到齐耳的地方,两鬓处的发色是粉红色的,给人一种古灵精怪的感觉。
风哉觉得很好笑,于是便走到她面前蹲下,然后忍不住用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一脸嫌弃地把目光落在风哉身上。
风哉决定戏弄一下她,他又伸出两只手,一起狠狠地捏了她两边的脸蛋,然后说道:“哎呀,这棵小树树怎么那么淘气,跑到这里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