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苦笑着看向自己的好友,说道:“你别光说安慰我的话,快帮我想想办法呀!”
“我刚刚不是帮你了嘛!”
“你帮我做了啥?”
“我帮你分析啦,不是告诉了你,找到你逍哥,很多问题就有答案了吗?”
“这也算帮我呀?”
“这还不算帮你呀?我都帮你找到问题的关键点了……”
“好吧……”煊知道其实风哉也帮不上他什么忙,该自己去面对和承担的,还是要自己去面对和承担。
风哉见他情绪又跌落了下去,又安慰道:“你如果实在苦闷了,就过来找我喝茶饮酒呗!”
“我还好,心里难受归难受,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去做的。我是担心其他的人会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我那个弟弟,始终接受不了释夜已死的事实,一直在怪自己没有兑现诺言保护好她,终日借酒消愁;我哥哥也十分内疚,夜以继日地调查此事,而且因为沉星门主死得蹊跷,我们和摩翎族之间的关系又更加紧张了;我妹妹是被送回来了,但她好像也一直都不开心……”煊眼神放空,思绪开始游离,“大家都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而暴露了自己内心软弱的一面。”
“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人突然离去,的确不是一下子能够接受过来的。”
“是的,对于至亲来说更是如此。释夜的义兄旷漠昔一直都不肯相信释夜已死,他坚称她只是昏睡过去了,迟早有一天都会醒来,所以坚持留着她的尸身,不肯让人下葬。”
“啊?这难道不会……不会腐坏吗?”风哉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但是他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想尽各种办法来保住释夜妹妹的尸身。听说月泉冰玉能够保护尸身永不腐化,所以最近他花了高价找来一块月泉冰玉……”煊对此事也难以理解,旷漠昔在他的眼中并不是如此不理性的人,没想到竟因为自己妹妹的死而变得如此疯狂。
风哉听了之后脑际却“噹”了一声,心想:原来那个冤大头是他呀?骤然觉得那八千两银子挣得不是很踏实。
不过他卖的也不是假货,虽然价格高了点但品质绝对不会差,效果肯定能让那个旷漠昔满意的……他这样安慰了一下自己,心里又踏实了下来。
“看来他执念真的很深呀……”风哉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祝愿他早日实现愿望。”
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给风哉,说道:“啊,对了,差点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还有一样东西是给你的!”
日光一天一天地短暂起来,那天幕也成日成日地阴沉着,云层一层覆盖着一层向下倾轧。山间树木凋零,落叶满地,风在这样毫无生气的天地间,愈发地萧条起来,每当穿越过那些颓然的枯枝时,总要发出凄凌的掠鸣声。
这样的天并不冷,却让人的心压抑得很,风哉看着天边时隐时现的一抹红晕,心想,快要下雪了呀……
想着快要下雪了,心里突然特别开心。他跑回厨房,生起火来做饭。
这几天有一只调皮的花狸鼠三番四次过来偷吃风哉晾在外面的坚果,他想尽办法捕了它好几次,都没能捉住它。最后是今天设了一个连环陷阱,好歹把它拿下了。
“你这只蠢鼠,叫你刚刚那么嚣张!”他举着一个锅,对着被他五花大绑着吊在架子上的那只花狸鼠,一脸奸笑地看着它,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个锅刚刚好够大。”
他说完,就举起自己手中的菜刀,指着那只花狸鼠的脖子比划了一下,那只可怜的小鼠吓得眼瞪得大大的,灰褐色的毛竖得直直的,身体拼命地乱窜着,想要挣扎开来逃跑,嘴里还一直发着充满惊恐的尖叫声,凄惨得很!
“啧啧……我都还没动手呢!”风哉得意地笑了一下,举起手来就要下刀。
突然,厨房的门被打开,一袭烈风卷着丝丝雪花蹿了进来,木泓宁穿着一袭灰色的斗篷,风尘初定地出现在门口,表情严肃,语气如雪下的枯枝般森冷地问道:“小风,你这是要干嘛?”
“师父?!”风哉先是惊讶地一愣,“你怎么回来啦?”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不太对,又堆上一脸谄媚的笑容,加了一句:“回来得正好,差不多就可以开饭了,呵呵……”
“我不在的时候,你又干了什么坏事?”木泓宁把门掩上,寒冷的风随即被赶出门外,室内恢复温暖,他脱下斗篷,露出了一身素色长袍。他的外表看上去跟风哉差不多年龄,但眼神流转间的沧桑,语气轻缓下的稳重,又显然是比他的徒儿要多上了一些只有久经岁月才会有的成熟。
风哉赶紧把刀一扔,眯着眼睛僵笑道:“哪有,我只不过是非常喜欢跟小动物玩而已!”
“适可而止就好了。”木泓宁说罢,便缓缓地踱回到了自己的禅室中。
“师父,你不吃饭啦?”风哉伸着头朝他的背影问道。
“下雪了,温壶酒来吧。”
“好——”
折腾了好一会儿,原本想偷懒随便吃一顿的风哉,这会儿亲自下厨做了两个简单的小菜,然后还把煊带过来的酒热了一壶。一切准备就绪,他看着这一小桌菜,心想好久没有这么温馨地吃过一顿饭了,心下非常满意。
正准备去叫师父,却发现他不在屋里。
他走到窗边,发现师父正站在山坡上的水池边,背影萧索,神情怅惘地低头看着那一棵枯木,风卷起了他的衣角,布衣猎猎翻飞在灰暗的天幕上。
沉沉云帷落下,白色的细小雪花如失去方向一般胡乱飘飞在他身边,沾得他一头白霜,他却浑然不觉般,垂眸发呆。
夜色渐渐浓重,他一身白衣伫立在风雪中,天地间仅剩他一人,无言静默,仿佛那颓然的枯枝也将他同化,深埋在冬日的寒寂中,就连那神奇的泉水也不能带来丝毫的生机。
风哉知道师父一直都非常重视那汪泉水和那棵幻蝶树。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汪月玉冰泉和那棵幻蝶树就已经在那里了。那时候那棵树还没有枯死,枝繁叶茂,年年都会开出美轮美奂的粉红色花朵。每次花开的季节,幻蝶便会飘飞满院子的各个角落,晨雾迷离时又忽然落满一地,异常凄美。风哉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美丽的树,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那时候师父每天都要去照看一下这棵树,还给它围了一个篱笆,从不让他和师姐靠近。他对待那棵树,就如同对待他至爱的女人一般温柔珍重。
那时候朝槿也还在这里,她大他六岁,平时都是她在照顾风哉比较多。虽然她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爱笑,对风哉也没有姐姐般的温柔,但是三个人相处得很融洽。她和师父之间,也还没什么隔阂。
但是随着风哉渐渐长大,他发现师姐和师父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以前那样明朗了。虽然他们两个什么都没说,也还如以往一般相处,但是风哉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变化。
朝槿一直都不喜欢那棵幻蝶树,每逢满月之夜,粉红色的花朵幻化成蝶儿四处游弋之时,她总会偷偷抓下几只幻蝶,然后将它们弄死。有一次被风哉看到了,他觉得这样很残忍,便去问师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没有回答,而是冷漠地看着他,威胁道:“如果你敢告诉师父,小心我不给你饭吃。”
为了能有饭吃,风哉也不敢再说什么了。直到有一天,师父自己发现了这件事。
那一年风哉只有八岁,师父和师姐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那天晚上,师姐施术将院子里所有的幻蝶都圈了起来,用火烧死了它们。
师父发现了之后勃然大怒,便把师姐锁了起来,说道:“你果然生性凶残暴戾,若再任由你这样下去,势必会祸害苍生!”
朝槿却毫无愧意,倔强地顶嘴道:“你心里只有那个早已死透的女人,什么时候关心过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想怎么样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把我关住——”
“劣徒!你若不知悔改,莫怪为师冷血无情了!”
“你最好把我杀了,否则我定会叫你后悔莫及!”
后来的那个深夜,朝槿从关押的屋子里逃了出来,一把火把那棵幻蝶树给烧了。妖异的红色火光照亮了整个山坡,她站在山坡上,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木泓宁气急败坏跑过来时,那树已经烧得只剩下一个木桩。风哉第一次看见师父的表情这样生气而痛苦,也是第一次看见师父出剑。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银色长剑,怒气冲冲地朝她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朝槿看到师父这样失控的神色,脸上竟然绽放出了得意而张狂的笑容,说道:“因为我知道它对你来说很重要,也知道他是你唯一的希望。如今我把它毁了,你也可以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