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合与他相交多年,十分了解他的脾气,也不以为意,而是举起马鞭对卑湛道:“这几年来并州秦州贸易日盛,来往之人不绝于道。”
“只是先生想过没有,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秦州的细作?又有多少人被秦州暗中收买?”
这种事卑湛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就算是知道又如何?这些商旅里面不禁有各家豪强的身影,甚至就连袁绍也被牵扯在内。
这些人毫无危机意识,在钱面前什么秘密都敢出卖,什么事都敢接,而秦州恰恰不是一个缺钱的主。
张合继续道:“所以我轻率大军死死抵在绵山道上,就是不想让李归能有施展手段的空间。”
“虽然我不可能一直把李归挡在并州之外,但是原本我认为拖个一年半载还是没有问题的,不料李归却敢豪言一月而下并州,让某是百思不得其解。”
卑湛虽然有点生气,但是还是把思想放到了李归的所作所为上,绞尽脑汁为张合仔细分析了起来。
“雁门郡偏远路险,又是鲜卑人的老巢,明人纵然有匈奴人作为羽翼,却没有攻城的好办法,时间又如此紧迫,所以明人是不可能从那里大举进兵的。”
“上党郡的壶关天下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又有高将军这样的名将把守,更是固若金汤。”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太原郡,从关中沿渭水、汾水溯流而上,有舟船之利,可以大举进军。”
“但是现在界休有将军亲自坐镇,兵精粮足,地势险要,纵然十万之众到此也不足惧。”
“而没有陆路的控制权,没有纤夫的帮助,水师也难以逆流而上,所以我实在是想不出明人能一个月拿下并州的理由。”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合的副将戴陵,这时突然开口道:“莫非明人又有了什么了不起的发明,可以飞渡天险?”
“在李归北上击败鲜卑之前,世间谁知道还有人能率领大军在冬天里这样来去自如?实在是令人可敬可畏。”
张合笑道:“那是不一样的,其实爬犁此物并不罕见,冀州就有,只是之前谁也没能想到可以将它做成这么大而已。”
“而想要越过崇山峻岭岂是简单之事?除非人可以像鸟一样飞行,否则我是想不出世间还能有这等器物。”
“但若是明人真的有了这样的宝物,天下都可以传檄而定了,何必再等待什么时机?他们可是既不缺人也不缺粮的。”
戴陵和卑湛都沉默了,不怪他们紧张,实在是李归一生攻无不克的战绩给他们的心理压力太过巨大了。
他们并没有自信自己会比李傕、韩遂这样的名将高明,而张合的部下似乎也比不上昔日纵横天下的西凉精锐。
与他俩的畏惧不同,张合对这一点其实并不是很担心的。
无论是李傕还是韩遂还是鲜卑人,他们都是在野战里被李归彻底击败从而失去了战争的主动权。
与之相对应的,对李归的战绩做过仔细研究的张合发现李归一生只打过一次攻城战,那就是陈仓。
而陈仓之战简直已经可以称为污点了,一个不知名的文官带着千余老弱残兵就将李归的大军拖延了那么久,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明人还是异族的通病,善于野战而不善于攻城。
而且另一方面张合也丝毫不认为自己的部下会比西凉军差,任何兵种都有它自身适合的作战地方,并无绝对的优劣之分。
至少在这并州,张合绝对有信心带着自己的部下击败同等数量甚至翻倍的西凉精锐。
至于妖术什么的,张合更是没有放在心上,外人不知道,这两年张合其实非常认真的偷偷地学习过明教的教义。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明教虽然是道家的一种,但却与儒家一样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换句话说,明教并不是像一般人所认为的那样依赖法术的,甚至有没有法术都不一定。
那么李归豪言一个月攻取并州的底气到底来自何方?张合可不认为李归这样的人会无聊到拿虚言来恫吓自己。
其实在张合内心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担心,可是却绝对不能说出来,因为张合很难相信在这样联络不畅的年代,这两个人真的有办法能勾搭到一起。
万一自己的怀疑不是真的却泄露了出去,不但会害了好友,也会害了自己。
他所能做的只有暗中准备而已,老朋友,你可千万要想清楚才好。
只是张合不知道,他的这位老朋友此刻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站在壶关的门楼之上,看着眼面前的这名中年文士,高览此刻早已经是心平如水。
之前当得知高干即将派遣堂弟高柔前来长子收拢他的兵权的时候,高览就知道自己在袁绍手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清楚的知道袁绍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在河东的失败,也知道因为卫家的事很多士人不断地在袁绍面前诋毁自己。
对于极度依赖世家支持的袁绍来说,用一个落魄的无能武将的头颅换得世家的一点赞许绝对是再合算不过的事了。
只不过之前并州刺史高干一直力挺自己,正因为有他的保护自己才能得以苟延残喘到现在。
但是当郭图到达太原之后,就连高干只怕也保不住自己了,这一点高览心里非常清楚。
对于高干来说,自己的意义一是能为他守卫并州提供助力,二是自己也算是他的同族,关系到他的脸面。
现在并州有了张合、有了郭图,自己的用处已经不大了,而郭图身后站着的人却是袁谭。
这位能力很强但气量狭小的大公子可是连高干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人物,高干能派人暗示自己逃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自己注定要让高干失望了,自己还不算老,还有着梦想,并不想要过那种狗一样的流浪生活,自己要当人,要当人上人。
所以在想了一夜之后,高览派人给太行山里的老对手张燕送去了一封信,一封效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