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仓义景匆匆忙忙地离开本愿寺,回到了越前,把身边的随从打发回家,自己却没有先去见夫人,而是来到比叡山一所秘密据点。
这是早年间其父朝仓孝景平定一向宗造反的时候留下的,但是到了义景的时代,鉴于义景与石山本愿寺的关系,便和一向宗和谈,朝仓家成为比叡山延历寺的大檀越(即金主的意思),自此义景与一向宗关系密切。
比叡山延历寺秘密给朝仓义景训练了一批专业杀手,这些人因行踪诡秘、做事极端、身怀异能、擅用暗器伤人,因此被义景的连襟武田信玄称之为“乱波”(加贺忍者的前身)。
义景也顾不上休息,到了比叡山延历寺附近的据点,立刻召集十余名乱波,经过一番详细安排,十名黑衣人离开比叡山,前往萨摩州秋目浦,义景站在比叡山高处瞭望,一直等这群人消失在视野里,才长舒一口气,念道:“佛祖保佑!越前和萨摩远隔千里,我的乱波们万千别晚了。”转念一想,即便是别人先下手,嘿嘿,只要让我的这些乱波们发现任何一点踪迹,保管他们谁也不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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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信玄偷偷去往石山本愿寺,与朝仓义景和法王显如结为强固同盟,实际是为了将来带领大军“上洛”,取代将军义辉做准备的,却没有想到“后院”起了火。
十年前(天文二十三年、公元1554年),武田信玄曾经调解过骏河过今川氏和相模国北条氏之间的矛盾,三家在善德寺互相结成了姻亲,信玄的长子义信迎娶了今川义元的女儿,信玄的女儿则嫁给北条氏政,北条氏康的女儿嫁给今川氏真,后来今川义元上洛,却在桶狭间被尾张国的织田信长打死了。
正巧,信玄甲斐国的金矿也即将开采殆尽,便对骏河国的安陪金山矿垂涎三尺,恰好骏河又是信玄上洛的必经之路,于是信玄便背叛了善德寺缔结的三家同盟,在今川义元死后强行占领了骏河国,其长子义信和今川义元之女的夫妻极好,对武田信玄的背叛极为不满,现在趁着信玄外出之机,准备造反,却没有料到被家臣们发现,便将义信囚禁了起来。
武田信玄回到家中,咆哮如雷,准备立刻处死义信,立四子胜赖为继承人,却遭到家臣们的集体反对。
信玄突然想了连襟显如被秋目浦的海盗们耍弄,便心生一计,对众家臣说道:“四子胜赖是否有能力将来继任家督,不是我们说了算,我虽然被人称作当世第一名将和第一兵法家,现在看来却是徒有其名,连自己的家事都理不好,实在是无能!胜赖能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给他个机会,现在派胜赖带上自己的家臣,前往萨摩州替他的姨夫权僧正显如法王出出气,剪灭萨摩州秋目浦的海盗林一官,帮权僧正讨回公道,你们意下如何?”
众家臣们还在犹豫,年轻的胜赖高声答道:“父亲大人放心,定取那海盗林一官的人头回来。”
信玄用威严的目光扫了众家臣一眼,问道:“你们谁还有反对意见?”
众家臣个个都低下了头,异口同声地答道:“赞同大人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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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官和阿敏在猴子秀吉的家里一连住了数日,林一官正在把玩秀吉送来的一笼鸽子,阿敏有些着急了,问道:“文俊,张三官他们是不是能守得住秋目浦的城堡,那本愿寺的法王是不是真能帮我们,难道你一点也不着急吗?”
林一官掏出一只鸽子放在手里,吹着口哨,阿敏等了半天,看林一官无动于衷,一把抢过鸽子,瞪着眼又问道:“文俊,我们在这住了好多天了,那猴子靠谱吗?”
“小乖乖,可得小心点,这些鸽子是我的命啊。”林一官赶忙将鸽子要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回笼子里,对阿敏说道:“秀吉大人这两天就安排我见织田上总介大人,我只有在织田老爷的手下谋到官位,送你回大明才有用啊,要不然,我真舍不得你,我宁愿带你远走天涯,行吗?阿敏。”
“大仇未报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便那织田信长不用你,你也不能少了雄心壮志,还有幕府将军义辉,武田信玄大人,松永久秀大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们不一定在一棵树上吊死,文俊,张三官什么时候能派人来,今年五月端午选秀女,我必须得回到京城,那该死的嘉靖皇帝,我猜他活不过明年了,到那时候,一定是裕王(朱载垕、隆庆皇帝)即位,早年间裕王在宫中不受待见,和我还有一面之交,趁着裕王还没登基,只要我能进得宫去,将来我就是大明的皇后,你有没有本事杀回大明,就看你的了!”
林一官摆了一个蹲下拿火绳枪射击的姿势,笑着答道:“阿敏,求你一件事,让你的妹妹阿萍去选秀女吧,这几天我也在盘算,不管后天能不能见到织田信长,等过些日子,你陪我去趟南洋,我们的火枪生意不能不做,没有火枪,这些日本的大名们也不会待见我们,没有火枪,想打回大明,怕是痴人说梦,阿敏,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不会和那些红毛传教士打交道,求你了,阿敏。”
林一官说着,将阿敏紧紧地搂着怀里,阿敏将脸对着林一官,半天没有说话,看到林一官眼睛里噙着泪水,又听林一官说道:“阿敏,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此时的阿敏再也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情绪,一头扎到林一官的怀里,低声抽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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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山本愿寺的斋堂内,显如法王正在盛宴招待大明使者,席间,郭国强问道:“权僧正大人,你看那林六官海盗出身,杀人如麻,本愿寺能否容得下这样的人等在此出家?”
“南无阿弥陀佛,众生皆有佛性,按净土三经中的《佛说观无量寿经》(即“观经“)中说法,我观此人已经弃恶从善,具备无上菩提,正在从痛苦的恶道中解脱出来,在生死轮回之中涅槃,一旦恶道耗尽,即为佛道,这正是净土真宗的教理精髓,就让他留在这吧。”
灵儿道:“权僧正大人,秋目浦、平户、尹岐、对马等地还有不少大明的一向宗信徒,虽然有不少是海盗出身,多数却是普通的商人,有些还是被海盗掠来的良民百姓,这些人里面,会有那些被钱财迷住眼睛的人,现在也变成海盗,请权僧正大人以法王的感召力来招抚他们,使他们也弃恶从善,用大慈大悲之心来为他们解脱,便是功德无量的善业。”
“南无阿弥陀佛,灵儿姑娘不要叫我权僧正的官名,就称我为显如哥哥吧。本愿寺倡导的正是‘恶人正机’,主张的正是恶人才最需要佛的接引,只要对佛的大恩心存感激,凡夫也能与超世的阿弥陀融为一体,脱离六道轮回,这也是我所领受的信心。”
陆云龙对郭国强和王冲小声说道:“现在看来,那严世藩是做好了出逃日本的准备,运来的财宝绝不仅是我们要寻找的那两件,问问显如,严世藩的信中说了些什么?到底运来了多少金银财宝?”
郭国强便问道:“权僧正大人,像严世藩这样的恶人,怕是只能坠入无间地狱,您再怎么给他接引也是没有用的,那贼子搜刮无数的民脂民膏,把大明的黎民百姓祸害得可不浅啊,这贼子名义上把一些财产捐给了石山本愿寺,可实际上都还在他手下的那些海盗手里,请问权僧正大人,严世藩的信中可曾提到他到底运来了多少财宝?”
显如愣了一下,目光平视陆云龙和王冲,看二人神态严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心中又算了一会,答道:“根据他信中所述,前三年运来的,折合白银不下二百万两,最近的几次运来的珠宝和古物,我就估不出价钱来了。”
等郭国强翻译完了,陆云龙和王冲对视一眼,陆云龙怒道:“可恨严氏父子!严世藩家中抄出锭金、条金等一万五千余两,各类珠宝、器皿、字画、布匹等折合白银上千万两,就在我来日本之前,朝廷又在严嵩家中抄出了金三万余两、白银二百万两,真乃****也!”
“请问权僧正大人,您对这些财物是何态度?”郭国强问道。
“南无阿弥陀佛,《佛说无量寿经》(即净土真宗的‘大经’)云,佛祖原为一国之王,尚且出家行菩萨道,五劫之后,悟道净土,以佛道立愿拯救世间一切众生,佛法即宝藏,那严世藩运来的财物,当是从哪里来,回那里去,显如断无有任何贪念,南无阿弥陀佛。”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杂声,就见门外一个沙弥,不顾门口守卫的僧兵阻拦,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跪在地上说道:“法王大人,有萨摩来的几个武士,正准备要把林六官带走,那林六官宁死不从,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