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的大商船携带满舱的生丝、丝绸和瓷器等货物,扬起了三道桅杆,在阵阵鞭炮声中,船长林风亲自指挥起锚,商船刚刚驶离码头,就来了一彪海澄县巡捕官差的人马,为首之人正是海澄知县翟寅。
福建都指挥使司衙门驻月港的总旗官宋河正在码头上给大家送行,月空长老和玄德真人率众站在船尾和大家挥手道别,忽见翟寅带着一大群官差到了,不像是来送行的,看他这架势,好像是要捉拿什么人。
“翟大人,你怎么也来了?”宋河问道。
“贤弟,本来是准备送行来的,衙门外突然想起了惊闻鼓,原来是琉球国的使者到了。”翟寅说着,便对着商船上的月空长老大声喊道:“师父,请让大船靠岸吧,下官有紧急差事要办。”
看他们这幅全副武装的样子,月空长老不敢怠慢,急忙和船长林风和沈琦等人商议,商船又重新靠了岸。
翟寅站在码头之上,高声讲道:“请大家不要惊慌也不必下船,今日一早接到从琉球国传来的线报,净明、沈茂和李旦等人逃亡,实乃受了陈学文的蛊惑,现在前来捉拿陈学文归案。”
此时的陈学文正在朱辉的身旁,晏海楼上结社聚义,他本以为能做九澳主,却被林风提议把这个位置给了文人吴襄,让他心中颇为难受了一阵子,不曾想现在又成了蛊惑净明和沈茂的罪犯,顿时大吃一惊。
大家把目光全都转向了陈学文,此刻就算他有十张嘴怕也说不清,但心中十分明白,这是林风对他在那霸港泊埠头之举存心报复。
于是,陈学文对朱辉等人轻声讲道:“诸位哥哥,请相信我决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为了不耽误大家的行程,我去归案也就杀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下了船。
海澄县乃至漳州府到处捉拿净明和沈茂,甚至画影图形把他们二人劣迹写成了布告,悬赏发往福建、浙江及琉球等地,为此而耽误了近一个月的行程,就算他们逃亡到了琉球,那里还有郭奕和许灵儿,朱辉好生奇怪,到底是什么人从琉球跑来替净明传话?以此来陷害陈学文,想到这儿,他也跟了过去。
陈学文一上码头,就被官差给抓了起来,前来送行的陈母放声痛哭,罗阿敏姐妹、韩小玉、张敏儿和吴莲等人在一旁好言相劝。
朱辉也快步下了船,来到翟寅的近前躬身施礼,问道:“拜见知县大人!请问是何人所举报?”
翟寅倒是没有官架子,拍着朱辉的肩膀答道:“好兄弟,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朱辉知道他不会乱来,讲道:“哥哥误会了,我怀疑这个举报之人和净明是一伙的,其中缘由相信哥哥也应该明白。”
翟寅答道:“来者是位风烛残年的老者,他很想跟你们的商船去马尼拉,本来是要跟我一起来的,被我扣在衙门里了。”
怀着对这位举报之人的好奇之心,朱辉问道:“请问此人姓甚名谁?哥哥为何会信他?”
“此人不愿通报自己的姓名,但他持有琉球官府的密函。”翟寅答道。
朱辉急忙问道:“难道说净明和沈茂已经被琉球官府找到了?”
“据这位老人讲:其实,是陈学文撺弄李旦投靠了净明和沈茂,让他们三人到琉球找国相马良弼,再前往日本国去见平户藩主松浦隆信,从两边都能捞个一官半职,还能往来平户和那霸港之间做生意,这件事被徐王妃在宫中的耳目,从马王后那里听说了,她立刻派王宫禁卫军前去抓捕,但这三个小子已被马良弼放跑了,现在已经到了日本国,王妃只好派了个心腹之人前来报信,恰好你们正准备出航,他便携带密函去了衙门。”
听罢翟寅之言,朱辉深感此事十分蹊跷,如果说徐王妃从马王后那儿探听的消息,得知了净明等人勾结马良弼,她断然不会派宫廷禁卫军去抓,而应该是暗中通知郭奕和许灵儿,由她们二人派人来报信,怎么会派了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呢?
朱辉的心中灵光一闪,联想到把林风从蜂须贺小六的手中救出之后,他就一直小动作不断,现在徐王妃派了这位老头大老远的跑过来,甚至还想跟随商船前往马尼拉,难道说这位老者就是白海山?他奉徐王妃之命联络林风来了?
这件事本来就是林风指使的,主要是痛恨陈学文对他的背叛,其次是为了验证净明和沈茂已经联络到了徐王妃,并获得了她的信任,但却没有料到,徐王妃既然把白海山给派来了,发现朱辉和翟寅聊起了没完,心中暗自着急,便派人过来催促,以免误了启航的时辰。
朱辉深感事态严重,为了不引起林风的怀疑,他决定立刻返回商船,让翟寅以给两位长老献贺礼之名,把那个从琉球来的这位老者悄悄的给送过来。
由于船上水手众多,还有不少搭乘商船的客商,一般来讲,船上没有秘密可言,为了掩人耳目,翟寅让这位老者做道士打扮,借着给两位长老献礼祝福之机,把他送进了月空长老的船舱。
亲眼看着出卖自己的陈学文被官府抓走了,林风暗自得意,心中暗想:你们这些臭小子哪是我的对手?
商船再次启航了,在朱辉的安排下,给月空长老和玄德真人悄悄换了个舱室,让白海山一人住了这间宽大舒适的船舱,他还误以为自己受到了林风的优待。
正在白海山躺着歇息的时候,朱辉悄悄开门进来了,见到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上前躬身便拜,恭敬地讲道:“晚辈朱辉拜见白老先生!”
此人正是白海山!他闻听朱辉之言并未吃惊,满脸欣喜地问道:“阁下莫非是林大澳主的麾下?”
“正是。”朱辉答道:“由于船上人多眼杂,林大澳主前来探望多有不便,便安排在下来照顾先生,请多多关照!”
于是,白海山便试探着问了一些有关日本萨摩、平户等地的风土人情,朱辉一一对答如流,这才放了心,让他陪着自己住在了这个船舱。
大海船航行了一日一夜,凌晨的时候,海上突然起来飓风,掀起了数丈高的巨浪,伴随着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整条船都快要散架了……
二人都从床上滚落了下来,水手们惊恐的呼叫声和满船客商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二人刚从地板上爬起来,随着船体的剧烈摇动,一下子又趴在了地上,仿佛感觉这艘船马上就要侧翻了,这时,忽听有人在大声争吵了起来,朱辉听得明白,这是汤景、沈琦等人和蔡德、林风产生了争执,前者命令刘猛指挥水手顺风退回到海南岛,而林风则指挥蔡德等人逆风前往西沙……
听着他们的吵闹声,双方快要打起来了,白海山问道:“朱公子,这儿谁是船长?”
“正是大澳主林风!”朱辉答道。
白海山真不敢相信,这位有着多年航海经验的大澳主林风,居然如此无知!如果说他昨晚夜观天象,没能发现风暴眼,天降破晓的时候遇到了飓风,这还能原谅,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他竟然还在指挥水手冒险前行,除非他想把满船的货物沉于海底,让大家陪同一起去送死,否则的话,不可能做出如此举动!
“我们必须得阻止林大澳主的疯狂举动!”白海山说着,奋不顾身地冲出了船舱,朱辉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次出航为了招抚滞留在吕宋岛的壮士,所带的水手中有不少蔡德的手下,正在他们争执不下之际,白海山和朱辉连滚带爬地到了指挥舱,眼看着这艘大船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朱辉知道白海山说的对,必须得阻止林风的疯狂举动。
林风已经让蔡德做好了翻船后逃亡的准备,白海山一看这阵营分明的架势,就知道林风这伙人没安好心,可他想不通,林风为何不通知自己一声?
“林大澳主别来无恙!”道了一声问候,白海山却发现林风这伙人没任何反应,摇摇晃晃地来到他们的近前,问道:“老夫千里迢迢奉命前来投奔大澳主,难道你忘了老夫还在这船上的吗?”
林风迟疑了片刻,马上猜到了此人可能就是白海山,还没来得及开口,态度十分蛮横的蔡德跑上来骂道:“哪来的牛鼻子老道在此捣乱,给我滚!”
白海山误以为这满脸横肉的蔡德就是林风,被气得顿时哑口无言,聪颖的朱辉这时已经判明了形势,立刻拔出宝剑把蔡德刺死在了林风的脚下。
气急败坏的林风也拔出了刀,一刀砍向了朱辉,口中骂道:“臭小子,你疯了吗?”手疾的朱辉闪过了这一刀,就势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给治服之后,让张狗儿等人给押走了。
“各位,现在船长死了,大家听我的指挥,我便是当年五峰船主手下的大舵手白海山。”
听说船上突然冒出来这么个大海盗,大家全都不明觉厉,震惊地长大了嘴巴,似乎忘了正处在风雨飘摇的船上,死神正在向他们一步、一步地靠近……
“我以共济社护法大澳主的身份向大家宣布,现在,白海山先生是我们这艘船的船长,请各位全都听他的指挥!”
众水手们听了朱辉的宣告,全都高兴得欢呼雀跃了起来,在经验丰富的老船长白海山的指挥下,商船几经迂回而调整好了航向,终于避开了风暴眼,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大海上已经风平浪静了。
得到了白海山的信任之后,朱辉和张狗儿陪着他住进了指挥舱,听他讲述了此番从琉球而来的用意。
当年,经历三年都没有找到那块无人知晓的大陆,白海山率船队误入了食人族的群岛,牺牲了近乎一半的水手才逃了出来,把所带来的财宝匆匆掩埋在荒岛上,就准备返航,却遭遇了一场海难,他独自一人逃到了马六甲,因身无分文,被西洋人卖到宿务岛当了奴隶。
那时候,西班牙殖民者黎牙实比的远征队刚刚占领了宿务岛,但他们的殖民统治,在吕宋和棉兰老岛等地遇到了当地人激烈的反抗,群岛上烽烟四起,华人的商船几乎绝迹,就这样,白海山凭着会说西洋话,也算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才得以活了下来,在宿务岛上一呆就是十年,直到大明隆庆五年(公元1571年),黎牙实比亲率二百名远征士兵杀向了马尼拉。
十年之中,白海山不断地深深反思、痛苦地悔过,他知道,超级大海盗王直积攒了一辈子的金银财宝,其实全都是民脂民膏,出了良知,不能把藏宝的事情出卖给西洋人,也不想就此让这笔巨额财宝沉睡在茫茫大海中的荒岛上,想逃回大陆之后,将此事禀报给胡宗宪大人。
吕宋国王苏莱曼在当地华人侨领的支持下,身先士卒、奋起反抗西洋人的殖民统治,却不幸中炮牺牲,马尼拉沦陷,西洋人占据了吕宋岛。
白海山被殖民军带到了马尼拉,他才听说接受招安的王直和徐海等人,早就全被朝廷杀掉了,有关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是非,将在第五卷《海盗船》中做详细描述。
为了答谢王翠翘夫人的救命之恩,白海山决定把藏宝图和王翠翘的遗物交还给她的女儿,便从马尼拉偷渡到了福建,这时,曾割据南澳岛的海盗林风突然率众攻打马尼拉,他才开始对林风刮目相看。
在林风退守玳瑁港的时候,历尽艰辛的白海山从泉州再次偷渡,终于在徐家小姐即将进宫前到了首里城。
白海山按照王翠翘夫人当年的嘱托,他一到首里城便联络王公公,只可惜当时的王公公为了扶植尚康伯,正在和马王后展开了生死之争,因而行事十分谨慎,并没见着王公公。
当王公公把他的外甥女从民间找出来,让她过继给长史郑迥,白海山才算找到了王翠翘的女儿,将藏宝图和那几本小册子埋在了首里城郊外的农舍,只能盼着徐家小姐当了王妃之后再想办法。
徐王妃哪里知道这笔财宝藏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当了王妃之后,她深怕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连抚养她的亲舅舅也没有放过,逼着他上了吊,接着,便撺弄着她的老相好马峰把藏宝图挖出来,甚至想杀害知情人白海山,由于她还没有自己的亲信势力,想办这件事也不容易。
苏八施展掉包计,给了马峰一张假图,把真图给了郭奕和许灵儿,并告知她们徐王妃的真实身份,把徐王妃给吓得要死,她拿这两个锦衣卫没任何办法,这才迫使她接受现实,和郭、许结拜为干姐妹,并而视为依靠,但她始终认为,这二人在琉球对她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徐王妃知道自己是罗文龙的女儿,林风就是她的亲姐夫,因此,当林风出现在她眼前之时,她才眼睛一亮,想把林风留在首里城作为依靠,当然,林风自己也愿意,却不料,当搞清楚藏宝图所示位置的时候,林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而郭奕却留下来在那霸港做了官,令她十分失望。
白海山也是聪明绝顶之人,他之所以不把藏宝图亲手交给徐王妃,口头上说是为了怕给她添麻烦,实则是为了看看,到底是谁最后拿走了这张藏宝图。当他发现和马公子过从甚密的瘸子苏八的出现,就知道徐王妃所托非人。
谁知苏八正是当年名震金陵的东厂掌刑官黄炳文,他取了那张藏宝图之后,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被人所跟踪,反侦察能力极强,很快就甩掉了白海山,让白海山误以为藏宝图落到了马峰之手,正当他准备接触马峰的时候,这小子跟着徐鲲走了,此后再也没有他的下落。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马峰带着几个浑小子在日本寻宝,也悄悄跟了过去,但马峰等人已经被林风控制起来了,他并不认识林风,但却知道林风的大名,也把希望寄托在林风的身上。
白海山本来想联络林风,却发现林风实际上并不自由,而是被人所控制,直到朱辉把林风带回了月港,他还不知道,但他日夜盯在王宫附近,等着林风派人联络徐王妃,或者看徐王妃去哪里?
直到净明和沈茂绑架了李旦,搭乘商船悄然逃回了首里城,按照林风的吩咐联络到了徐王妃,就在他们秘密聚会之时,白海山突然出现了,把徐王妃差点给吓死。
按林风的交待,最好在那霸港的商人之中,散布陈学文蛊惑他们往日本逃亡,这样,只要他听到风声,便知道他们已经联络上了徐王妃,至于官府抓不抓陈学文,倒也无所谓,反正他有嘴也说不清。
由于李旦对沈琦太重要了,官府大张旗鼓捉拿净明和沈茂,甚至把他们的画像发到了那霸港,净明也没有料到,他们的出逃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正好需要有人回月港去送信,正好就把想联络林风的白海山给派去了。
一路之上李旦都非常老实,深怕净明和沈茂把自己给杀了,给他们讲述自己在玳瑁港经商的往事,言称自己也是林风的亲信和嫡系,才得以保全了性命,但他也知道,掌握了这么多秘密,就算逃回月港,恐怕也得死在林风之手,因此,借此机会,充分施展他的能说会道的天赋,把徐王妃哄得心花怒放,立刻答应让他出面来做大掌柜,把净明和沈茂给气得咬牙切齿。
就这样,白海山奉徐王妃之命前往月港,发现林风已跟随商船出发了,迫于无奈,他才跑到衙门击鼓告状。名,也把希望寄托在林风的身上。
白海山本来想联络林风,却发现林风实际上并不自由,而是被人所控制,直到朱辉把林风带回了月港,他还不知道,但他日夜盯在王宫附近,等着林风派人联络徐王妃,或者看徐王妃去哪里?
直到净明和沈茂绑架了李旦,搭乘商船悄然逃回了首里城,按照林风的吩咐联络到了徐王妃,就在他们秘密聚会之时,白海山突然出现了,把徐王妃差点给吓死。
按林风的交待,最好在那霸港的商人之中,散布陈学文蛊惑他们往日本逃亡,这样,只要他听到风声,便知道他们已经联络上了徐王妃,至于官府抓不抓陈学文,倒也无所谓,反正他有嘴也说不清。
由于李旦对沈琦太重要了,官府大张旗鼓捉拿净明和沈茂,甚至把他们的画像发到了那霸港,净明也没有料到,他们的出逃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正好需要有人回月港去送信,正好就把想联络林风的白海山给派去了。
一路之上李旦都非常老实,深怕净明和沈茂把自己给杀了,给他们讲述自己在玳瑁港经商的往事,言称自己也是林风的亲信和嫡系,才得以保全了性命,但他也知道,掌握了这么多秘密,就算逃回月港,恐怕也得死在林风之手,因此,借此机会,充分施展他的能说会道的天赋,把徐王妃哄得心花怒放,立刻答应让他出面来做大掌柜,把净明和沈茂给气得咬牙切齿。
就这样,白海山奉徐王妃之命前往月港,发现林风已跟随商船出发了,迫于无奈,他才跑到衙门击鼓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