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公子明日一早就要跟着徐鲲走了……”
听了郭奕的这句话,马良弼放下了筷子,把桌子一拍,一壶酒倒在了桌子上,从细小的瓶口中流出,把马良弼那身大红的官府给弄湿了。
郭奕显得异常平静,微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酒壶,说道:“马相国,壶中的酒还剩了许多,难道相国大人已经喝高了?”
“没想到你们如此狠毒!把我的儿子到底怎么样啦?”马良弼站起身来,怒冲冲地问道。
灵儿扶起了酒壶,又给每个人的杯子斟了杯酒,讲道:“马大人,若是想害你儿子的话,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别忘了,你写下的第一份供词,如果我们把那份供词拿出来,让尚永王看到了,你的死罪也许能免,但你儿子可就完了,把他扒皮抽筋点天灯,恐怕也难解永王起身道心头只恨吧。”
马良弼被气得脸色铁青,站在那儿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灵儿提醒道:“马大人,你的官府弄脏了。”
马良弼拿袖子抹了一把弄湿的官府,气哼哼地又坐了下来。
灵儿劝道:“徐鲲对你家公子不错,儿大不由爹,你就不要再操他的心了。”
马良弼觉得这事很蹊跷,那位张公子不是说自己和徐鲲家的女儿相好吗?她们怎么还能容忍徐鲲把自己的儿子带回家去,便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儿子要跟徐鲲走?徐鲲的女儿不是许给了张公子了吗?那么,张公子现在哪里?”
听了马良弼的质疑,许灵儿笑得前仰后合,讲道:“马相国啊、马大人,你真的是多虑了,你不会怀疑张公子和你家公子争风吃醋,把你儿子打死了吧?呵呵,实话给你说,连我们也没有料到,张公子居然是你儿子的挚友,还记得那位乞丐苏八吗?”
马良弼有些糊涂了,有关他儿子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是那么详细,听灵儿提起了这位帮儿子寻宝的苏八,心中已经猜出来了,她们二人知道这么多事,看来都是出自这位乞丐苏八的口中,苏八和她们也是一伙的,等抓到苏八之后,一定得把这混蛋下油锅给烹了!
想到这儿,马良弼假装疑惑地问道:“对这位乞丐曾有所耳闻,那又怎么样?”
灵儿继续讲道:“苏八跟着那伙日本人走了之后,正是留下张公子作为你儿子和苏八的联络人。刚才,为了张公子和徐阿娇,我们一起找了你家公子一趟,把张公子和徐阿娇的情况讲给你家公子之后,我们也没想到,马公子真是如此深明大义之人,当场撕毁了和徐鲲家的婚约,给张公子赔礼道歉。当然,不知者不怪……”
没待灵儿把话讲完,马良弼听不下去了,急忙问道:“如此说来,这小子还跟着徐鲲去干什么?”
“这恐怕只能怪你马大人了。”灵儿说着,白了马良弼一眼,显得有些气愤地质问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自己为了保命,居然把你儿子和正妃娘娘青梅竹马的往事给抖露了出来,说实话,不知你马大人当时是怎么想的!你这份供词算是要了你儿子的亲命,他还敢继续在琉球待着吗?”
马良弼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捋着胡须问道:“请问许将军,那份供词在何处?”
“呵呵,上天赐给你一个懂事的儿子,他撕毁了那份婚约,张公子便撕毁了你的那份供词。你家公子害怕继续留在琉球的话,会给大家添麻烦,愿意委曲求全,跟着徐鲲到各地做生意去了。”灵儿答道。
马良弼心中还惦记着那些财宝,问道:“那苏八将来跟谁联系?”
“自然还是和你家公子联系,藏宝图还在他的手中,也许你也听说了,徐鲲流落到日本多年,在平户藩认识很多人,徐鲲和马公子回松江之后便准备货源,他们下一次出海,便是到平户城,只需要找到苏八,不用那些日本人帮忙,马公子和徐鲲就能把那些财宝寻到手,你还有什么疑问吗?”许灵儿答道。
马良弼对这些话将信将疑,还是放心不下,想趁着徐鲲今晚还没走,到那霸港找儿子问问情况,转身就想出门,被郭奕拦住了。
“马大人骚安勿躁,待会张公子回来,会把你儿子的书信给你看的,你不必担心。”灵儿又劝道。
马良弼看了看郭奕那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老夫能理解你们的安排,说实话,替我想的很周到,老夫感激不尽!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安排……”
“呵呵,马相国,你自己好好的掂量、掂量,就你儿子那副德性,还能做远征军的先锋官?你也不怕林风和那些西洋人笑掉大牙!”郭奕冷笑道。
这些话真是不给自己一点面子,因还期待着她们在正妃娘娘那儿帮自己谋取征夷大将军的职位,只好强压着满腔怒火,又到酒桌上坐了下来。
灵儿端起一杯酒,说道:“姐姐,我们提前恭祝相国大人出掌琉球国征夷大将军吧,来,再干一杯。”
郭奕也回到了座位上,端起酒杯,对马良弼示意,讲道:“相国大人,请!”
马良弼的心早就飞到那霸港去了,恨不得马上找到徐鲲,把自己的儿子劝回来,听郭奕和许灵儿劝酒,摆着手答道:“这征夷大将军不做也罢,算了吧。”
“相国大人,此话怎讲?”灵儿问道。
马良弼刚才还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这会儿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答道:“我们琉球国朝政荒废了多年,老夫即相国之位,百废待兴,上车伊始,便替永王千岁,谋划出了一副宏图,期望借助前往吕宋岛捉拿海盗头子林风之机,整顿琉球军务,协助大明朝廷,将吕宋从西洋人的手中夺回来,无奈老夫不能亲自挂帅,唉,还是算了吧。”
“难道琉球国再也找不到一位合适的先锋官了吗?”灵儿问道。
马良弼摇了摇头,答道:“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委托他人做先锋官,老夫不放心啊。”
郭奕冷笑了一声,叹道:“马相国果然深谋远虑!”
马良弼看得出来,这是郭奕在嘲讽自己,便解释道:“二位将军应该知道:吕宋诸岛本来也是大明的属地,如今却被那些红毛鬼所占据,鉴于西洋人极其蛮横无礼,朝廷也碍于面子,不愿直接出兵与西洋人作战,夺回吕宋诸岛,也许是老夫本不自量力吧,想和那些西洋人谈判,派琉球国大军远征吕宋,协助那些西洋人捉拿海盗头子林风,他们或许能够答应,如果这个计划能够成功的话,我便命大军剿匪的同时,把那些西洋人也一块赶出吕宋诸岛。”
“相国大人,你怎么会有把握西洋人允许你们派兵平叛呢?”许灵儿问道。
马良弼解释道:“听说那林风在一场战役中,杀死西洋兵数千人,西洋人远洋从欧罗巴运兵到吕宋,毕竟太遥远了,至少要花半年多的时间,据我所知,马尼拉的西洋兵现在不过五百多人,他们大肆残杀华人、华侨,已经激起了吕宋诸岛百姓的反抗,西洋人需要援军,但又非常惧怕明军介入,此时此刻,如果琉球出兵协助剿匪的话,马尼拉的总督是不会拒绝我们的,毕竟琉球对吕宋没有什么威胁。”
“海盗林风可不是好对付的,请问马大人派兵远征吕宋,有何良策?”许灵儿问道。
马良弼答道:“海盗林风本出自琉球,又是老夫犯糊涂把他从朝鲜释放了出来,因此,老夫派兵赴吕宋剿灭林风,名正言顺。”
郭奕和许灵儿听到这儿,彼此对视一眼,看来,马良弼早已有自己的计划了,只不过陷入琉球内政的纷争,一时难以掌握军权,白天的那些交锋,其实正好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在发展,怪不得他的底气越来越足了,如果不是把他的儿子弄走了,一旦马良弼大权在握,名义上他说的是帮大明朝廷解围,实际上暗中却是和织田信长相勾结,也许用不了太久,琉球、台湾、吕宋诸岛都将落在他们的手中了……
郭奕和许灵儿对视一眼,彼此已经明白了对付马良弼的办法了。
郭奕露出了严厉的目光,直逼马良弼,问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请问马相国相国,如果昨日我没有去闹你的家宴,你准备对这林家酒坊做些什么?你安排正妃娘娘在宫中把我抓起来,今日又来探访林家酒坊到底是何用意?”
此刻,马良弼也不再隐瞒了,也问道:“二位将军,既然你们提前下手,拿下了林家酒坊,请问这府中的家眷们被你们弄去了哪里?不瞒二位,如果不是昨晚郭将军搅局,我现在已经把林家酒坊的老老小小全抓起来了,这些人全都是海盗头子林风的家人或亲戚,有这些人在我的手上,看那海盗林风还不乖乖的就范。”
“这座酒坊和府邸如今姓马,呵呵,此马非你家的马,这是一位西域穆斯林马哈茂德先生的府邸,早已对林家清理门户,即便有林姓的人,也已经和海盗林风彻底的决裂了。”灵儿答道。
马良弼显然不相信,讲道:“你说的这位马五先生,我是知道的,他是林家酒坊老掌柜的养子,又是海盗林风的连襟,怎么可能和林风没有关系呢?”
郭奕大声喝道:“马五先生早已反水,现在是我们锦衣卫衙门的人,懂了吗?”
马良弼把脖子一梗,拧着头答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老夫也就不再替大明朝廷考虑重整山河,收复吕宋了。”
灵儿问道:“难道除了马公子之外,满琉球国就没人能做这个先锋官吗?”
“不怕你们笑话,还真没人能入老夫的法眼!”马良弼答道。
灵儿微微一笑,讲道:“如不嫌弃,我给相国大人推荐一个人……”
马良弼急忙摆了摆手,叫道:“二位将军做先锋官可是大材小用了,再说了,西洋人特别害怕大明朝廷出兵吕宋,如果西洋人知道你们是朝廷锦衣卫衙门的身份,怕是对你们不利!”
“相国大人多虑了,我们二人也不是花木兰,领兵打仗不是我们所长,我们只是给你推荐一位先锋官而已。”灵儿答道。
尽管马良弼心有不甘,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便郁闷地说道:“此等军国大事,儿戏不得,老夫宁可不派兵,也不能用一位外人来做这个先锋官,算了吧。”
“那是当然,相国大人,这先锋官必须得是琉球人,我们推荐的这位张藩将军,就是在籍的琉球国民,不知相国大人意下如何?”灵儿笑道。
“哪位张藩将军,我怎么不认识?”马良弼惊奇地问道。
郭奕答道:“就是你家公子的挚友,张公子张藩!”
“他是琉球在籍的国民?这、这……”马良弼没料到有这么一出,一着急,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马相国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郭奕严厉地讲道:“张藩将军比你那儿子要强千倍万倍!他本是你们琉球在籍的国民,又是你儿子的挚友,由他出任远赴吕宋平叛的先锋官,名正言顺,我们大家也都放心,相国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马良弼摇了摇头,苦闷地答道:“算了吧,我老老实实地做好国相,管好内政也就算了,二位将军,不要再提了。”
郭奕把眼一瞪,怒道:“马相国,这件事情,由你而起,不是你想提就提,不想提就不提了,既然你都已经写好了奏章,我连夜就送进王宫,由不得你了!”
二更鼓响起,马良弼心乱如麻,步步落进到她们的圈套,现在这个征夷大将军想不干都不行了,坐在那儿喘气了粗气。
灵儿再次端起酒杯,劝道:“相国大人,请!”
“祝贺马相国成为琉球国征夷大将军,祝贺张藩将军做远征军先锋官,马相国,请!”郭奕也端起酒杯,起身说道。
马良弼犹豫了一会儿,看这位张藩将军没有回来,怀疑他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想尽快离开这儿,连夜到那霸港去找他们,便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答道:“好!就依二位将军所言。”
三人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马良弼一拱手,说道:“忙碌了一天,二位将军早点歇息吧,老夫告辞了。”说完,转身便出了客厅,郭奕和许灵儿也没再拦他。
带着满腔怒火,马良弼心中暗骂手下的那群废物,为何到现在还不来找自己,跺着脚绕过了影壁墙,到了林风门口,请门房给他开门。
门房里走出一人,正是张狗儿,如今被其岳丈改名为张藩。
张藩对马良弼躬身施礼,讲道:“相国大人,请随我来,末将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客房了。”
马良弼瞪大了眼睛,手指着张藩,气得浑身发抖,问道:“你、你、你不是在那霸港徐鲲那儿,陪我儿子去了吗?”
张藩双手递上马公子的书信,答道:“回相国大人的话,末将已经把马公子交给我的岳丈大人,全都安置好了,才回来的。”
马良弼被气得咆哮了起来,大叫道:“哼!你们都在愚弄老夫,岂有此理!回来了你不快来找我,哇呀呀……”
张藩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答道:“本该早进府给相国大人禀告,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师爷和班头等人,他们听说末将是公子的挚友,非要和末将再喝几杯,末将无奈,只好陪他们喝到深夜,一直把他们全都喝到倒下了。”
愤怒的马良弼马上问道:“他们那些混蛋怎么会知道你是我儿子的挚友?”
张藩把马良弼请进了门房,让他把儿子的书信看了一遍。
马良弼借助微弱的烛光,把张藩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叹道:“此乃天意!赴吕宋平叛的先锋官非阁下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