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袁诣一行三十余人,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京城近郊。
“李师兄,多谢你们一路护送,现在京师近在眼前,各位不妨随我进城歇息片刻再回南京,可好?”袁诣看着王阳明派出的护送队说道。
“师弟,不必了。将你们安全送到,我也要及早回去复命了。况且,我们出南京,已属违规,这时再进城,难免留下把柄。等师弟到了南京,我们再聚。告辞了!”李师兄抱拳,笑着说道。
“既如此,诣也不便强求。师兄此行回返,路途不短,这些盘缠且拿去,路上也能给兄弟们好生安排食宿,大家都不易啊。”袁诣递过一个包裹。
“这哪儿使得!师弟切勿如此多礼。这乃是我们的本分,怎能再要钱财。”李师兄连忙推辞。
“是啊袁公子,这一路上都是你忙前忙后安排食宿,我们哪儿能再要你的钱财,这万万使不得。”众官兵也连忙推脱。
“这些年大家过的如何,我心里清楚!”袁诣声音大了些许,“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真汉子,理当受人尊重。我知道当兵辛苦,时常还被克扣粮饷。虽然当今万岁励精图治,但许多前朝的陋习还未曾根除。大伙儿手里拮据,万岁也是知道的。这些钱财也算是诣代万岁聊表寸心,希望兄弟们知道,这大明朝,还是有许多人关注着这些民生动态的。也希望兄弟们能够坚定自己的信念,忠君报国。”
说完,袁诣将包裹塞到李师兄手中,又郑重的行了一礼。
听了袁诣的话,大家心里暖暖的。李师兄觉得手里的包裹如万均压身似的。他忍住心里的激荡,将包裹交予身旁一名士兵手里,郑重的行了一礼。
“保重!”
“唰”二十余名官兵整齐的列队行礼。
袁诣使劲的挥挥手,“大家一路保重,告辞了。”说罢,转身向着京师而去。
见袁诣众人越行越远,李师兄心里暗自感动:师弟,谢谢。
既然是给大伙儿的,李师兄也没藏着掖着,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
“这……”李师兄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左边百两黄金,右边百两白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要知道,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生活费也就几两银子而已。
这份礼太重了!
“既然是师弟代皇上赏的,大家就分了吧。只是希望大家记得今日师弟说的话,我们是军人,当保家卫国!”李师兄眼睛微微的湿润了。
“喏!当忠君爱国!死而后已!”
袁诣看着近在咫尺的永定门,心里却升起了一丝激动与怯意。
这就是古代的北京城啊!也不知祖父的病情如何,父母应该也到了吧。二哥现在就在这座城的最中心处吧。都说京师是龙潭虎穴,小爷今天可要好好闯一闯!
正在袁诣意气风发之时,一声大喝吓得他一个激灵。
“嗳,你,对,就是你!你们磨磨蹭蹭干嘛呢?还想进城不?不进城别挡道!后面还有人要进呢!”
袁诣看了那人一眼,原来是城门值守。他笑了笑,交了税钱挺身走了进去。
京师很大,袁诣几人行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皇城的正阳门。亮明了身份,进了正阳门,一行人边打听,边寻找,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袁家府邸大门外。
看着大门,袁诣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情绪。
“咚咚咚”怀着忐忑的心情,袁诣敲了敲大门。
“咯吱”大门缓缓打开。
看着开门的人,袁诣露出了笑容:“小忠哥,许久不见!”
那人开始还是不在意的表情,听见声音后忍不住愣了愣,待看清楚是袁诣后,他微微张嘴,两只眼傻傻的盯着袁诣,半响后突然大叫起来:“啊!啊!小少爷,小少爷回来啦!啊!小少爷回来啦!”
声音在耳边炸响,袁诣被吓了一跳,可心里却更愧疚了。是啊,自己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啊!
当袁诣进了大门后,许多人已经闻声赶了出来。
府内的伙计、丫鬟来了好十来个,管家也到了。他们有些是安陆袁府的老人,有些是新招募的下人,都在向着袁诣行礼请安。袁诣忍着激动的心情,点头回应着。
“踏踏踏”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进袁诣的耳里。
袁西平走在前面,沫梓妍挽着陈芸曦跟在身后,正在快步赶来。
袁诣见着双亲,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激动,眼泪一个劲在眶里打滚,他连忙小跑了好几步,“咚”的一声跪在双亲面前。
“砰砰砰”
袁诣不停的磕着头,嘴里发出的声音也走了调:“爹,娘,孩儿不孝,是孩儿不孝,现在才回家看望你们。”
正说着,袁诣感到胳膊处传来些许力道,原来是袁西平与陈芸曦两人双双扶着自己,袁诣这才站起了身。
“你小子……”袁西平用力抱了抱袁诣,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啊,回来了就好。你啊,这两年没少让你娘落泪。”
袁诣唯唯诺诺的应了声,连忙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女人三十一枝花,虽然陈芸曦还是那样的漂亮,但袁诣却发现母亲的眼角已经有了几条皱纹,两鬓隐约间有了些许苍白,这些都是思念自己留下的啊。
看着母亲激动的表情,袁诣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大叫一声“娘”,便扑进陈芸曦怀里,“嗡嗡”大哭。
“我的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芸曦眼睛湿润,她的手微微哆嗦,轻轻的摸着袁诣的头。
袁诣慢慢的平复了情绪,离开了母亲的怀里,不过也是一直挽着母亲。
陈芸曦刮了刮袁诣的鼻子,看了看沫梓妍,一脸慈祥道:“诣儿,妍儿是你救回来的,我便认了她做女儿,还不快叫姐姐。”
袁诣吃了一惊,见沫梓妍正对着自己浅笑,连忙恭敬行礼道:“见过姐姐。”
“弟弟有礼。”沫梓妍甜甜的笑着。
袁诣左右看了看,问道:“娘,祖母呢?”
“哎,你祖母现在正陪着你祖父呢,屋里还有一名……一名大夫在给你祖父会诊呢。”陈芸曦叹了口气。袁宗皋的病也是压在大家心里的一块巨石,让人喘不上气。
提起了大夫,袁诣这才想起已经等在一旁许久的薛己。他连忙快步跑到薛己身前,行礼致歉道:“对不起对不起,薛太医请勿见怪。诣见到家人,一时情难自禁,怠慢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薛己笑着说道:“家人团聚本是幸事,何来责怪原谅之说。”
“诣儿,这位是?”袁西平问道。
“爹,这位是薛新甫薛太医,乃是南京太医院院判。我特意请他来给祖父看病。”
“哎呀,原来是薛太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袁大人不必客气。能为阁老诊断,也是我的荣幸。不知阁老现在何处,我这就前去号脉?”薛己说道。
“要不稍作休息再去?”袁西平说道。
“不用,这病可不能拖啊,我还是先去看了再说吧。”薛己说道。
“既如此,那薛太医请跟我来。”袁西平连忙引路。
穿过后花园,前面就是袁宗皋的房间。袁诣却见陈勇庆立在门口,一名女子洗完手,正与自己的祖母说着话。
这女子约十六七岁上下,她皮肤白皙,容貌姣好,着一身碎花长裙,一根蓝色腰带缚住腰身,外面套一件米黄小袄,长发飘飘,让人赏心悦目。
见到袁诣,袁刘氏张大了嘴,她连忙与那女子告了声罪,向袁诣行来:“诣儿!我的乖孙儿!”
袁诣赶紧跑过去,将袁刘氏扶着:“祖母安康,诣儿回来了。”
“好好好,回来了就好,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给祖母看看,瘦了没有。”袁刘氏说完,不停的捏着袁诣的胳膊。
“祖母放心,诣儿过的很好呢。”
此时薛己微微扫了那名女子一眼,这才跟着袁西平进了房间。
袁诣见那女子好奇的打量着自己,他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看着一旁的陈勇庆,袁诣问道:“勇庆,这位姑娘是?”
陈勇庆回道:“公子,她乃是石山居士汪先生的关门弟子,于归于姑娘。”
袁诣愣了愣,脱口而出:“那汪先生呢?”
“这位陈小哥来时,师傅已外出月余了。我看他这么着急,就自告奋勇来了。怎么,你是看不起我的医术吗?”于归皱了皱鼻子,声音如黄鹂似的,煞是可爱。
袁诣知道对方误会了,连忙行礼道歉,“于姑娘能前来给祖父治病,足见其医者心啊!我是求之不得。只是万一汪先生回来寻不见你,岂不是会着急?”
“不会的,我留了书信给师傅。而且师傅早就告诉我可以外出行走了,是我自己赖着不想走而已。哼,他巴不得我早点走呢。”于归瘪嘴说道。
于归,好熟悉的字,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袁诣苦苦思索。突然,他想到《诗经·周南·桃夭》中的一句话,忍不住开口念叨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于归听闻,脸一下子红透了。她羞怒道:“你……你太过分了。”说完捂着脸就欲跑走。
袁刘氏当然知道袁诣念的是什么,她横了袁诣一眼,连忙将于归拉入怀里好生劝慰着。
袁诣伸了伸舌头,自知闯祸,连忙低声道歉。
“啪”
袁诣的后脑被拍了一记,“哎哟”一声。向后望去,却见陈芸曦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娘……打头会打傻的……”袁诣嘀咕道。
“打傻?我是把你打清醒!多大的人了,这是能随便念的吗?”
“是是是,是我唐突了。于姐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就原谅我吧。”袁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噗呲”于归看见袁诣的可怜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算了算了,本姑娘才不跟你计较呢。”
袁诣虽表现出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却还在嘀咕着:于归?出嫁?这名字,还真的有意思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