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朱宸濠最近眉头不展,眼前的安庆府就像根钉子似的,将他的主力部位牢牢钉在此地不能动弹。
“哎,如果钱宁和张锐当初能更小心些,那朕的计划早已实现,又何必兴兵讨伐那昏君。”朱宸濠黯然。
正德皇帝一直贪玩好耍,也不理睬他的后妃,所以一直没有子嗣。朱宸濠一直对皇位野心,为此他已整整准备了十余年。在见到正德不临幸后宫后,他就想到了移花接木之计,他贿赂了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与宦官张锐,求他们建议把他的长子朱大送到皇城。他想让他的儿子在太庙举行的仪式中承担太子的任务。钱宁和张锐一商量,来了招曲线救国,他们奏请正德皇帝,希望皇帝允许宁王的长子参与太庙的献祭,并将诏令写在一种特殊的纸上,而这张纸依照惯例是专用于与监国联系的,如此一来,朱宸濠就将成为监国。如果没有太子,监国就代皇帝行事。如果皇帝驾崩,则监国,也就是宁王朱宸濠就将被召到皇城监督帝国的行政,这同样也能达到朱宸濠的目的,等到时间一长,他就能兵不血刃的夺得天下。可惜钱宁的死对头江彬与张永知道了此事,如果朱宸濠上台,那他们的利益将会受损,更严重还会有杀身之祸,因为此事成功,钱宁就有了从龙之功,他两人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江彬与张永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们成功的在正德皇帝心中引起了对钱宁的动机的怀疑,随即正德皇帝否决了钱宁奏请之事。钱宁收到张锐的通知,知道正德皇帝已经在怀疑他,只得默不作声,不敢再对朱宸濠进行包庇。而正德皇帝也终于意识到朱宸濠有反意,于是准备派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宦官赖义等携带圣旨前去,收其护卫,令其归还所夺官民田。而朱宸濠却提前收到了密报,于是正式起兵谋反。
“哼,可恶的江彬,可恶的张永!小人,都是一群小人!”朱宸濠每次想到自己功亏一篑,就对江彬与张永恨得咬牙切齿。
“该死的张文锦,该死的杨锐,你们这样拼死抵抗有何意义,为何要与那昏君卖命?”朱宸濠低声咒骂。他口中的张文锦与杨锐正是安庆府的知府与都指挥。
“啪”
诸事不顺,朱宸濠气得发狂,一件名贵瓷器被他随手扫到地上,摔得粉碎。
“报”门外传来禀告声。
“进来!”
“陛下,刚接到探子密报,汀赣巡抚王守仁已于七月二十日攻破了南昌,宜春王朱拱樤、内官万锐等都被生擒了!”
“什么!!!”朱宸濠大惊,他感觉自己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连忙扶住桌子。
老巢都被抄了,这让朱宸濠一时无法接受,他大吼道:“快!快传李士实、刘养正、王纶觐见!快!”
不消片刻,三人赶至。
在了解情况后,右丞相刘养正奏请道:“陛下,形势虽十分危急,但我们也并非无还击之力。为今之计当尽快撤出安庆,掩袭南京。王守仁虽攻破南昌,然只要我们攻破南京,则大势成矣!到时天下向背,正未可知。”
朱宸濠听后也是颇为意动,但他突然记起王守仁曾写予刘养正的书信,朱宸濠清楚的记得那书信上说让刘养正劝他早些发兵南京。想到此处,他又举棋不定。
“陛下,此举不可。如若提前几日,刘大人之策实属良策,然我方军久攻安庆不下,南京的援军必然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如果现在孤注一掷攻打南京,攻下还好,万一久攻不下,陷入僵局,而王守仁收复九江后再必会顺江而下,一举奔袭我方后侧,到时腹背受敌,有全军覆没之险!依我之间,我军当回返救援南昌,想那王守仁缺兵少将,必定不堪一击。待我们平定了南昌再缓缓图之,也不算迟。”左丞相李世实说道。
朱宸濠听完李世实的话后,又一阵犹豫,他心里也是暗自赞同。
“陛下,李大人所说太过片面,古人有云‘兵者,诡道也!’,虽然南京有援军,也会收到王守仁攻下南昌的消息,但他们定会认为我们会撤退,因为不撤退就会陷入包围之局!但如果我们用疑兵之计,假意撤退,实则兵发南京,到时天兵降临南京,他们一定会产生混乱,如此南京唾手可得!此乃‘乱中取胜’、‘火中取栗’也!”兵部尚书王纶眼露精光,他诚恳的说道。
“妙,王大人此计确为良策啊!”刘养正抚掌笑道。
朱宸濠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他有意发兵南京,又怕这是一个圈套。想回援南昌,又舍不得眼下的这个局面,正当他愁眉不展时,门外又传来通报声。
“陛下,杨百户杨清求见。”
“宣!”朱宸濠不解,这杨清一直呆在九江,怎么会跑到安庆地界来?
“臣杨清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清进门后倒地便拜。
“杨清!你一直跟着闵廿四镇守九江,怎会来此?”
“陛下!”那杨清突然放声大哭。
“到底何事?快说!”朱宸濠听着杨清的哭声,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
“陛下,九江城发现身份不明之人,卑职等都认为此乃王守仁的探子,但这些话被三公子听见了,他为了能替陛下分忧,便私自带人追赶那伙人,结果路遇埋伏,被…被害了!”杨清一脸悲痛,泣不成声。
“什么?啊!我的三儿啊!!说,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朱宸濠怒火攻心,他一把抓住杨清的衣领,发疯似的狂吼着。
“陛…陛下,三公子奋勇杀敌,不幸被害,所幸还有一名护卫逃了出来,卑职见到他时只剩下了半口气,当他将自己所见之人的样貌画下来后,也是伤重不治而亡。这…这就是害了三公子之人的相貌…”杨清说完,将胸口的画像呈给朱宸濠。
朱宸濠一把抓过,咬牙切齿的看着画中之人,“来人啊!将这画像摹印成百份,不!摹印上千份!张贴在各处要道!如发现此人,就地格杀!谁能带回此人首级,官升三级!赏金一千两!雷明,你亲自带人前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将王守仁与此人的人头带回来!”
“遵旨!”侍卫长雷明大声道。
“王守仁!朕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传令,撤出安庆,回援南昌!”朱宸濠大嚎道!
刘养正与王纶两人面面相觑,心里苦笑。如此,则无力回天了啊!
那张画像,在宦官的手上随风轻舞着,那画像上的人也浮现了出来,这名男子眉清目秀,神采奕奕,正是袁诣!
杨清低着头,谁也没有看见他嘴角露出的一丝笑意。哼哼,袁诣这小子,知道的太多了!为了保护圣女,为了百年大计,你只能死!
………………….
许凌烟一行四人正马不停蹄的往德安府赶去。朱三留下的那辆马车派上了用场,也幸亏那朱三是为了出来偷腥,乘坐的乃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这也让沫梓妍与鸳儿这两个娇滴滴的女子不用骑马受苦。为了谨慎起见,陈勇庆扮作了车夫,而许凌烟则一身男装,看上去像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看,路边有家茶馆,我看大家也人疲马乏了,不如稍事休息会儿。我们已经出了九江府的边界了,再往前不远就应该是武昌府了,这儿应该比较安全的。”陈勇庆骑了许久的马,早已疲惫不堪,他见许凌烟也有了一丝倦色,连忙指着不远处的茶馆说道。
听见茶馆二字,许凌烟会心一笑,不由得想到了第一次遇见袁诣的地方,“如此也好,大家休息会儿吧。”
许凌烟就算换成男装也是一脸俊秀,沫梓妍本就天生丽质,就连鸳儿也是中上之姿,几人一进茶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茶馆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坐着两桌人。其中一桌两人对坐着,像是赶考的书生。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几人,特别是在看沫梓妍与鸳儿,直到许凌烟与陈勇庆对他们横眉后,他们才收敛了许多,不过也是时不时偷看着沫梓妍。而另一桌的五人见了许凌烟等人,同样也是呆了一呆,如此美人确实不多见,倒是为首那人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便没有再看。
“沫姐姐,你的魅力可真大,你看看那两人,像两个呆子似的。”许凌烟轻轻碰了碰沫梓妍,调笑道。
沫梓妍笑了笑,不予置否。
许凌烟见沫梓妍没有搭理她,便无聊般的四处打量,见到另一桌的五人后,她愣了愣,突然脸色变得苍白。眼前这五人是王府侍卫!这一点许凌烟自信不会看错,但是细看,他们又不是宁王府的侍卫装扮。“或许只是其他王府的公干人员吧。”想到此处,她才稍稍心安。
“大人,这人海茫茫的,我们如何能找到袁公子?”一名侍卫小声的问道。
那领头之人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淡淡的说道:“找不到也要找!兴王殿下的话我相信你们不会没听到,你们应该知道他在兴王殿下心里的地位有多重!”
“这是当然,虽说他与永福郡主没有订亲,不过他俩人从小青梅竹马,在殿下心里,可能早就把他当亲人了吧。”另一名侍卫插嘴说道。
“闭嘴,身为下人怎能乱嚼舌根。”领头之人小声喝道,他的心里却暗自发笑,恐怕在兴王殿下心中,连永福郡主也比不上他吧,毕竟他早已是兴王殿下的弟弟了。
几人说话虽然小声,但许凌烟何许人?她从小习武,听力早已超越常人,几人的声音在她听来,却是字字清楚。她心里咯噔一下,袁公子?兴王殿下?难道这是兴王府的侍卫?
许凌烟想了片刻,决定试探一番。她与沫梓妍等人闲聊着,突然轻声说了一句“你们说,袁诣现在到哪儿了呢?”
其他几人感到莫名其妙,以为许凌烟在思念袁诣。陈勇庆想了想,随口调笑道:“应该快到南昌府了吧,毕竟我们都分别一天了。怎么?烟姑娘一日不见,就在思念公子了?”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许凌烟虽轻啐了一声,但她的注意力由始至终都集中在那几人身上。
许凌烟问的声音很轻,比刚才那几名侍卫说的还小声,但她却发现那领头之人耳朵轻微的动了动,他猛地转过头来,双眼射出凌厉的光芒。
许凌烟觉得自己仿佛被两道寒光刺中,她浑身战栗,寒毛都竖了起来。那人的气势太强,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过了良久,这种感觉才缓缓退去。她觉得自己浑身虚脱,额头上也隐隐见汗。好厉害的高手!
“烟姑娘,你怎么了?”“烟妹妹,身体不舒服吗?”几人发觉许凌烟神色异样,连忙询问着。
“没事儿,可能是骑马太久,有些疲累,休息会儿就没事了。”许凌烟敷衍着,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那些人真是来寻找袁诣的,是友非敌!不过许凌烟又想到刚才那侍卫所说的话,永福郡主?袁诣?青梅竹马?难道...?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蹬...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许凌烟的思考。
“这位朋友,打扰了,不知我能不能坐下?我有要事想与你谈一谈。”一道浑厚的男音在许凌烟耳边响起。许凌烟抬头一看,见一气概不凡的男子端着茶杯,面带微笑,正是那群侍卫中的领头之人。
许凌烟制止了陈勇庆的动作,她笑了笑道:“请坐。”
那人坐下后便直入正题,“几位朋友刚才提到一名为袁诣的男子,你们可知他是何来历?”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打听那人消息?”陈勇庆眯了眯眼睛,心中暗自警惕。
“这位朋友不用担心,我并无歹意。实不相瞒,我们受袁诣家人所托,特来寻他,但这人海茫茫的,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刚才突闻众位提到袁诣名字,故而上前叨扰。当然,有可能此袁诣非彼袁诣。”那人一脸诚恳,倒也让陈勇庆不好再说什么。
“你所认识的袁诣准备去往何处?这你总该知道吧。”许凌烟问道。
“这是当然。他准备前往应天府国子监求学,但我们突闻宁王造反,怕他路上遇险,故而出门寻找。”那人据实以待。
“那他在哪儿出生?”
“德安府安陆州。”
除了许凌烟事先知晓,其余三人都是大感惊奇,难道真的是同一人?
“我已回答了你们的问题,我也问一个问题,他是否有随身配剑?”那人见几人表情有异,心里也是一阵激动。
“有”陈勇庆说道。
“剑可有名字?”那人紧跟着问道。
“听公子说,那剑乃是他师父所赠,名为‘绛雪’!”陈勇庆也是实话实说。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从那男子口中传出。那笑声如打雷一般,吓得几人一阵哆嗦。
“哈哈,失态了失态了!真是对不住各位!”那男子一脸笑意,终于得到诣儿消息,他心里也是如释重负。“我就是他的师父,陆松!”
原来朱厚熜得到宁王叛乱的消息后,心里不由大急,但他已经继承了兴王之位,且又在服丧期间,哪儿都不能去。朱厚熜决定暂时瞒着自己的母后与姐姐,毕竟这种事就算告诉了她们又有什么用呢,反而会惹得她们担心。他与袁宗皋商议后,派陆松带领四名侍卫星夜出发,前去寻找袁诣。
陆松等人沿着东南方向一路寻找,在武昌府又耽搁了两天,寻人无果后只得继续向东南方寻找。他们几人也知道,能够找到袁诣的希望微乎其微,但哪会想到,在这一间茶馆内,他们却意外的得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消息。
许凌烟把她被人追杀一事隐去,只说两人在路上结识,后又冒雨求宿以后之事述说了一遍。由于鸳儿在场,许凌烟提到陈勇庆时,将他述说成了一名见义勇为,临危不惧的三好青年。只听得沫梓妍掩嘴偷笑,鸳儿露出崇拜的目光,而那名主人公则是挠着头,一脸尴尬。
最后说到他们将朱三杀掉,后又发现一人逃跑时,陆松的脸色变得凝重。
“诣儿平时聪明机灵,怎么这件事处理得如此草率?朱三何人?皇亲国戚啊!这也是说杀就能杀的?就算他们谋反,那他们的生死也要等到皇帝陛下亲自处置啊!朱三被杀,这件事的性质太过严重,那宁王怎会善罢甘休?必定会让手下倾巢而出,全力搜捕!还有,就算王守仁攻破了南昌,那儿相对而言确实是安全之地,但那也仅仅是对普通百姓而言。但对于诣儿来说,南昌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那里是宁王的老巢啊!他手下江湖人士众多,就诣儿那几招三脚猫功夫,怎么抵挡?说句难听的话,诣儿在武昌城内被那群游侠所杀,连王守仁也没办法!现在,只希望逃跑那人不记得诣儿面貌,这样宁王就不会认识诣儿,或许诣儿还能逃过一劫!”陆松愁眉不展。他却不知,袁诣的面貌早就被人呈现在了朱宸濠的桌案上,借刀杀人之策已然成功发动!
“不行,诣儿现在一定很危险。胡四,你护送他们回去,顺便把这些事情告知兴王殿下。其他人,随我一同前去南昌!”陆松不再等待,他扔下茶钱,准备出发前往南昌。
“陆大叔,我也要去救公子!鸳儿,你陪着沫姑娘,记得把公子的家书送到!”陈勇庆说完,将袁诣写的家书放在鸳儿手上。
“我...我也去。”让人没想到的是,许凌烟居然也要跟着回南昌。
“你,你不是要回家吗?”沫梓妍诧异的问道。
“家可以迟点回,但如果人没了我该去哪儿寻?”许凌烟咬着嘴唇,之前听见袁诣与永福郡主的事,她心乱如麻,心里还升起了一丝怨恨。但现在听说袁诣可能有危险,她之前那点小心思早已烟消云散。
“见着他,我一定要狠狠的踹他两脚,敢欺骗本小姐的感情!哼!”某人嘟着嘴,一脸愤恨,心里却是一阵担心“你,千万千万不能有事!我不可想寻不着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