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大理寺的公堂内有此想法的绝不只谢瑾澈一人。
绝大多数人脑中这一瞬浮出的念头都是,岑程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西境大战的粮草出了问题,谁都可能有嫌疑,唯独镇西侯不可能。
先不说她与西梁之间不死不休的仇怨,单说她所坐的位置。
她身为身处一线的统兵元帅,在双方的战事进行得如火似荼的时候,拿着自家的口粮去资敌,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吗?
唯独真正了解岑程的那几个人听得眯起了眼。
这个岑程绝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没有把握他不会说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话。
周相衣袖手下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看着岑程的目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首当其冲的顾汐宁,心里此刻的想法是:这岑程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只一言不发的看着岑程,准备先看看此人手里到底握着什么筹码。
“殿下,诸位大人,岑某没有疯,这世上很多事看似不可能,可它偏偏就发生了。
大家都以为西境粮草失踪,谁都可能有嫌疑,唯独镇西侯不可能有,可你们却忘了,就当时的环境而言,能悄无声息干成这种事的,除了镇西侯之外,同样别无他人。”
被无数惊疑不解的目光盯着的岑程没有半点不自在,不急不缓的接口道。
太子紧抿着唇,冷冷的看着岑程,却没有再开口。
大家都知道他与顾汐宁的交情非比寻常,若一味逼问,反有以势压人之嫌。
不过岑程口中吐出的话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在座的几位主审官不可能置之不理。
太子不说话,刑部尚书江大人很快接过话头:
“岑大人,你若想指证一个一品军侯,单凭臆测是不行的,你得拿出足够的证据,否则,除了现有的罪名之外,只怕还得加上一条诬陷诽谤功臣罪。”
“岑某既然敢站在这说资敌案的主谋就是镇西侯,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西境当时的情形无需我多说,这位大人也能想象得到,岑某即便真有通敌之心,在四处都是朝廷和军方的视线下,也没有办法无声无息的将那批粮草给调走。
陛下派过去的钦差查出来对我最为不利的证据,就是我的贴身侍和其中一名属官皆与西梁探子有过接触,随即又查出了几封双方往来的书信。
书信的事暂且不论,单说那两名寮属,岑某已经证实,那名姓胡的属官与镇西侯麾下的得力爱将是同乡。
而我那位贴身侍从,更是与顾侯身边的近卫灰狼是同门师兄弟。”岑程答道。
“是么?居然有这么巧的事?镇西侯,不知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自案子开始之后,还没有说过话的庄王突然开口道了一句。
“我没什么要说的,先不说岑大人口中的这俩人是否真与胡将军和灰狼有此关系,即便是真的,单凭这一点,应该也不足证明本侯和粮草失踪案有关。”顾汐宁一脸平静的回答。
“岑程,镇西侯说的不错,你说了这两件事确实透着蹊跷,值得查证,但凭此并不以不足以证明镇西侯和此案有关,你可还有其他证据?”庄王顺着顾汐宁的话道。
“其他证据自然是有的,不过不合适在这里说,诸位还是将这些先呈给陛下,等到了御前,岑某自会和盘托出所有证据。”
主审台上的几位主审都没在第一时间开口说话,彼此对视了几眼,最后视线落在太子谢瑾澈身上:“殿下,你看这事?”
“这个案子我们确实做不了主,先禀给陛下,等陛下定夺吧。”谢瑾澈将努力将心态翻滚的怒意压了下去,淡淡的接口道。
“因新证尚需核实,此案折日再议,退堂。”
从公堂出来之后,庆王立即凑到顾汐宁身边:“顾三,你以前得罪过岑程这小子吗?”
“两年前岑大人曾为我捐赠过一批为数不少的粮草,彼此打过一次交道,我对岑大人满心感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过节。”顾汐宁摇了摇头。
“那就怪了,你与他毫无过节,以岑程的为人,怎会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你?”庆王皱眉。
他可不信顾汐宁真跑去资敌了,不管是基于她与西梁的仇恨,还是立场,都没有这么干的理由。
但是岑程这个人,他既然敢开这个口,哪怕是无中生有的事,说不定也能做成铁证。
“许是有什么信息误导了他,让他认为是我在栽赃陷害,不过清者自清,顾三不怕调查,静候结果就是。”顾汐宁混不在意的笑了一笑。
她脸上风轻云淡,心里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松。
以她对岑程的了解,他既然已经发了难,就不会没有后手。
最麻烦的是,皇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起了猜忌之心。
以岑程之能,再利用皇帝的这份忌惮,哪怕明明是无中生有的事,经他一挑拨,自己而全身而退都十分困难。
这一瞬间顾汐宁心里想了很多,北蒙使团这个时候进京,突然送来的和亲公主,顾承泽失踪,这些是不是都是岑程计划中的一环?
大理寺公堂上陪审的人那么多,顾汐宁尚未回府,这个反转事件就在奉安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大多数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和公堂上诸人听到时的反应差不多,下意识的觉得是不是岑程受刺激过度,导致脑子不正常。
大家不相信岑程叛国,更不相信顾汐宁会叛国。
岑程没有叛国的理由,镇西侯更加没有!
“小三,究竟是怎么回事?岑程为何一回来就朝你发难?”顾汐宁刚回到侯府,顾四叔就匆匆赶了过来,跟着他一起进松涛院的还有冯准。
“四叔,冯叔,你们不用担心,不管岑程的目的是什么,我没干过的事,就不怕调查,我相信陛下会给我公道的。”顾汐宁朝他们笑了一笑。
“小三!”顾四叔皱眉瞪着她。
“四叔,冯叔,我真不是在敷衍你们,而是岑程既然已经动了手,焦虑也无济于事,与其像只没头的苍蝇般四处乱撞,还不如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顾汐宁收起笑容,轻叹了口气。
顾四叔有心再说点什么,可想起岑程的手段,只能怏怏闭嘴。
待顾四叔和冯叔离开之后,灰狼走了进来:
“将军,这岑程果然是冲着你来的,或许我当时就该听灰鸽的话,半路上去宰了他。”
平时很少说话的灰狼目中闪过一抹狠色。
“宰了他,我身上的嫌疑就更洗不清了,灰狼,有个事问你,你昔日的同门,存留下来的人还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