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眼神变得凶厉，仿佛雨夜里亮出的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
“真可笑，濒临死亡的神明只能靠着猎杀附近的生灵来存活，想起来，我都觉得命运不公，在那些被遗忘的岁月里，没人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多无助，我后来甚至在想，那只兔子是不是故意在我脚下老死的，因为它看穿了我的脆弱，心甘情愿的用血躯来救我，那样想着，我就释怀了，兔子是恩赐，不过，那只伤害了它的野兽必须死。”
他顿了顿，突然冷笑道“不对，应该说所有猎杀兔子的野兽，在之后的岁月里都成了我的猎杀对象。”
“呵呵，只可惜，岁月如梭，等我完全恢复过来以后，人类居然发现了这些野生动物的数量在减少，为了保护它们，弄了个保护动物的名头，我的猎杀就不那么顺利了。”
“没关系，野兽吃兔子，我就猎杀野兽，人类保护野兽，我便猎杀人类。”，他的双眸闪着光，像在诉说一项神圣的任务。
“所以，你才用那些人来葬树？”我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他抬了抬下巴，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动道“呵，茯苓的那场战斗让我元气大伤，就算以血养命养了几百年，我还是化不成人形，只能借人类的身体行走在这片大地上，只是死人的身体会一点点腐烂，而我并不愿意用自己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修为来护这些早该千刀万剐的老弱病残，想来想去，就只好拿他们来养树了。”
“用人的血肉养出来的树，真的很好看，那叶子，比翡翠还要绿，在这片几乎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是我，种出了一批屹立不倒的大树。”
“这里的青山绿水，都是我赤葬的功劳，可是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这么多年才建了一个小破庙，供奉的神明也不是我赤葬！”
“以我的生命来拯救的苍生，从头到尾都不记得我，就连天帝都把我忘了，你们还要来对我赶尽杀绝！”
他愤怒的指着我，双眼通红，指尖颤抖，每一句都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你们凭什么？”他几乎用尽全力喊出来，我哑然，只记得他脖子上暴凸的青筋。
“你不过是一只没经历过冬吹雨打的小狐狸，还有你。”他指着白月光，冷笑道“借着上一辈的光芒存活于世间，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你们根本不知道千百年来，自己一个人在冰川平原行走的孤独感，你们尝过被世间万物遗忘的痛苦吗？你们做一点点事都会被人看到，而我呢？舍弃了生命换来了什么？半根香火都没有，你看那破庙里飘上来的烟，没有一缕曾属于我。”
他说着说着就热泪盈眶，我和白月光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把他往神明的方向想去，我从头到尾都认为他或许是妖，或许是魔，总之，他不可能是神。
却不料，他是神，还是一位伤透了心的神。
他已经不是我能动的人物了，我充其量就是个散仙，还没资格杀天上的神，打他都算我逾矩了。
“鬼扶陀也知道你是神明吗？”我想知道鬼扶陀出手帮我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也知道葬神是神明，所以想借故来铲除他？
葬神摇摇头，一脸颓废道“我不知道，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还以为他是你们的人。”
我眉头一皱，难道是我多心了？
对了，天帝老儿！！
我有些忐忑道“你见过我那两位朋友吗？”
“哪两位？”
“就是两个普通人，有个女的一有什么事就大喊大叫的。”
我形容的已经够贴切了，葬神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天帝的转世？”
“你知道他是天帝？”我惊讶道。
他冷漠道“除非他化了灰，就是转世投胎变成狗，我都认得他。”
呃～大可不必……
我试探性道“那……你没有对他做什么吧？”
他没好气的看着我道“我都受伤困在这里了，还能对他怎么样？”
我松了一口气道“那你记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哪里？”
他想都不想道“不记得了。”
我嘴角一抽道“那楼恒呢？你见过他没有？”
“没有。”
“雪妖呢？”
“没有。”
我“……”
这态度越来越不好了，仗着自己是正儿八经的神明呗。
我闷着一口气，忍道“既然你做的事是由你跟天帝老儿的恩怨引起的，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你自生自灭吧，我们就先走了。”
我拉着白月光就走，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葬神，哪知，脚才踏出一步，他喊道“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
他的胸口起伏的很缓慢，良久才道“你就这么走了？”
我挑眉“那你想怎样？”
他指了指自己道“我可是这里的神明，现在被你打成了这样，你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
我转身面对着他道“那你说，你想干嘛？”
“帮我疗伤，”
我差点被他的话给噎住了，什么玩意？
“我为什么要给你疗伤？”
他大言不惭道“因为我是神明，真正的神明。”
“关我屁事。”这人是不是脑壳有虫？
“你！咳咳，咳咳。”他气得又是一顿咳嗽。
我忍着脾气道“你还有脸说自己是神明？就算你的故事是情非得已，那你也是杀了人，你害了本应该由你守护的人类，你这已经属于渎职，严重触犯天条，天帝老儿还好转世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你还活到现在都算你走大运了，你还想在我面前摆谱？省省吧。”
“你，你！咳咳，咳咳咳咳咳！”他一顿急攻心，咳个没完没了。
我冷眼看着他，语气阴冷道“你把身份亮出来，不就是想告诉我，我这种散仙根本没有资格杀你。呵，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以下犯上，当然啦，换一句话来说，我也不可能救你，你本质上已经成魔了，你就差一个审判，不过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也只能自求多福了，但愿你能活到天帝老儿回归吧。”
说完，我牵着白月光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后传来葬神急促的哀求和阵阵咳嗽。
“救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就听不到了。
“你没事吧？”看我突然停下脚步，白月光担忧道。
我看向不远处的冰川，一座座雪白的大山相连相接，视野由远到近，平原和大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突然想到他说的那句话“你们尝过被世间万物遗忘的痛苦吗？”
我没有回答他，其实，我尝过的，只是我还是比他幸运一点，至少我有一个能够自由活动的身体。
“好啦，我们回去吧！”我吆喝一声，转头看向白月光，她正微笑着看向我，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着，把我心里的压抑一扫而光。
我们并肩行走在平原上，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前方的石堆里站在几匹狼，绿幽幽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
“谢谢。”
我抬手跟它们打招呼，为首的狼抬头冲着天空“嗷呜～”一声，其他狼也应和着。
“再见。”
与狼群告别，我们往回走，回到了村庄里，村民们正好做饭呢，香味浓郁扑鼻，馋得我口水都要流了。
孙志良看到我赶紧迎上来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我随口道，脚步飞速的跑到饭桌前，乖乖的坐下。
孙志良和白月光也跟着坐下，孙志良一坐下来就往我这边凑，挑眉道“你上回不是说给我酬劳吗？什么时候给？”
不愧是财奴，都到冰川来了还不忘记我承诺给他的钱。
“就算我现在给你，又有什么用？这方圆百里都不见一个店，你上哪花钱去？”我忍不住吐槽道。
他的脸一下垮掉了，托着腮帮子闷闷道“是啊，这个地方有钱也没用，唉～这都是什么事嘛？明明是太平盛世，怎么会突然就出了一群妖魔鬼怪呢。”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他，只能在菜上来的时候，含着疑惑吃了几大碗。
要在这边呆个大半年，这点物资肯定是不够的，冰川里藏着的奇珍异兽成了我们每日要捕捉的目标。
没有妖魔出现的这片角落，难得得讨到了一段安宁的日子。
开始我也觉得奇怪，鬼扶陀分明知道我们就在冰川这边，却罕见的没有率领他的得意手下，活死人大军来犯，联想到他几回出手救我，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平安的日子过着过着就过舒坦了，每天睡到自然醒，一天的活就是漫山遍野捕捉野生动物，没有世俗纷争，日子真是快活洒脱得不记事，什么鬼扶陀，楼恒，通通忘个精光。
直到雪妖回来，难得的平静生活再次被搅乱，她告诉我们楼恒的去向，还有倾城。
原来她也知道葬神是神明，她语气颇有些惋惜道“世间之事，哪有天庭查不到的？更何况赤葬本来就是天宫里的树仙，对于他的遭遇，天帝一直都知道，只是天帝只有一个，各界之事却不止一件，茯苓怪出现的时候，其他地区也有其他的妖魔鬼怪在作乱，我们忙着镇压茯苓的时候，其他的神明也在忙着跟别的妖魔对抗，当年祸乱四起，跟今时今日这批活死人来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后来战神飞升的事都不是天帝负责的，我被任命为轻神其实是天后赐的，当时赤葬身负重伤，无法离开地面，他自然不知道这些。”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TM服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不去知会人家一声？
她看了我一眼道“怎么告诉他？我当时根本就不认识他，他被打败的时候我还没出世呢，我怎么知道他成了一棵枯树？况且当时天后曾跟我提过，赤葬的赏赐要由天帝亲自颁发，这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去告诉他什么？”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