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通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放亮,但此刻他的耳朵里就已经稀疏的传来了远处农家劳作的声响,推来房门,一缕晨曦照在了自己的脸上。龚老头不知何时就已经在门外坐着等候了,此刻采儿也已经醒来,只见她身着一身素衣抱着孩子站在院中,她的脚下放着一个很小的木头箱子。
“道长你醒了。”龚老头看到显通推门出来赶忙站起来说道。
显通对着院子中间的采儿微微点头,然后才对着龚老头寒暄:“你们爷俩也够早的。”
龚老头客套的笑了笑,但笑容满是虚假:“乡下人,早起是习惯。”
显通并没有继续寒暄,环顾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个箱子上。箱子很小,小到装不了几件衣服就能够将那个箱子填满。如果说想要彻底装一个人的东西根本不够,显然他们爷俩对龚旭的遗物做了取舍。龚老头看到显通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个箱子,自然知道箱子有些反常,赶忙解释道:“其实在采儿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用来储物的箱子,昨晚我也尽可能的将他的遗物全部装进去,但是今天早上采儿醒来告诉我说,情况有些复杂,她并不想让我儿离世的消息让别人知道,于是便挑了几件他平时最喜欢的东西,代替一下。”
听了龚老头的话,显通的眼神从箱子移到了采儿身上。此刻的采儿站在院中注视着箱子一言不发,眼神空洞悲凉,一时间显通很想上去安慰一番,但因为戒律的原因,他无法上前。龚老头见人已经到齐,对着显通再次鞠躬道:“那老朽便烦劳道长了。”
显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龚老头拿起立在墙角的锄头走到采儿身边抱起箱子率先离开了院子。龚老头第一显通第二,而采儿则抱着孩子行尸走肉般远远的跟在公公与显通的身后。
龚家的祖坟并不远,只需要翻过一个山头便是。站在山顶放眼望去,杂草丛生一片萧条,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打理。龚老头不好意思的对着显通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走了下去。显通并没有马上跟随,先是回过头看了看远远的落在后面的采儿,此刻的采儿完全被一股悲凉的气息围绕,看到显通心里很不是滋味。
龚老头走到一处坟头,用脚丈量了七步之后开始挖坑,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细细听来全是在通知自己早逝的妻子自己儿子到来的消息。箱子不大,也不像棺材那样笨重,所以无需挖多么深的坑便可以安葬。当采儿走到显通的身边时候,龚老头就已经在给新坟加土了。采儿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站在显通的一旁远远的看着,直到龚老头将整个坟头填满,用大石头压角采儿才继续向前走去。
在永义的风俗中,正式的葬礼女人是不能参加最后的安葬仪式的,需在一个看不见坟地的地方停下来等候直到安葬仪式结束才能拜坟,而这次采儿之所以能够站在山头眺望,除了不是正式的葬礼之外,另外的愿意或许是她从心底里还不能接受自己丈夫死亡的现实吧。看着采儿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了坟地,显通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抱着孩子跪在坟前,许久采儿都沉默不语一言不发。龚老头很自觉得退了身后,自然清楚接下来是他们夫妻隔天的对话。看着坟头,采儿的眼睛里滚满里泪水,但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不停的抹着眼泪,想必此刻她的心里定是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却理不出头绪来无从谈起吧。
新的坟墓在杂草丛生的坟墓群中显得很是扎眼,跪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怀里还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泪流满面,而坟墓的后面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沉默不语,几者结合,显然就是一场人间悲剧。显通作为一个理应当铁是心肠的局外人还是被此情此景所感染,心情与前面的采儿一样沉重了起来。
“旭,你知道吗?我们当初非要救的那个孩子现在已经醒了。此刻他就在我的怀里,救他的就是通天道人,他给他取名叫龚晨,跟你同样的姓,他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了。旭,你知道吗?在石道堂的那些天里,我几乎都要快把你忘记。要不是这次回来,或许我已经彻底忘记,你曾经来过我的生命了,但是如果你是活着离开那该多好,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的做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旭,对不起,我也很想风风光光的给你办一场属于你的葬礼,但是我却不能这样做。这个孩子能够顺利的成长,我只能将你的死讯隐瞒,事后就算还有人查过了,我就有理由说你出海打工去了,其实我要有点自己的心事,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永远的活在这个世上。旭……”
采儿平静的话语也渐渐的抽噎起来,给原本悲伤的话语多加一层悲伤的意境,她在不停的回忆他们夫妻之间美好的回忆,使得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显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抬手偷偷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龚老头早已老泪纵横,或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和儿子曾经拥有过的天伦之乐。怎无奈,天已经塌了。
哭并不是一个好事情,特别是一边哭泣一边说话。跪在坟前的采儿越发的感觉自己头重脚轻,但怎奈自己一肚子的话没有说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前一黑,昏倒在地,怀里孩子也随着她的栽倒摔落在地,哇哇大哭。采儿的昏倒和孩子的哭泣声让身后站着的龚老头瞬间停止了流泪,显通也一下子从悲伤中缓了过来。他们二人几乎同时上前,对视了一眼之后,龚老头抱起采儿,显通捡起了掉落在地开始哭泣的孩子龚晨。
不管是不是因为缺氧所致,此刻的采儿都需要去找先生看看。两个人各自抱着采儿和孩子快速绕过山头,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