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 若是放在凡间域, 定是好生一番热闹,但在修真域,大家还是一如寻常, 忙于任务,忙于修行。
只钟彩的院落飘起了袅袅炊烟。
宁胤到的时候, 钟彩恰巧正准备勾画月饼上的图案。
既然身为修士, 这做法也比凡人简单了许多,不需要模子, 只在心里勾画一个图案,灵力挥动, 在月饼上就能成型。
钟彩脸上没注意,沾染了一点面粉灰,看着往里走的宁胤,高兴道——
“宁师兄,你来得正好,可有喜欢的图案, 我画上去。”
宁胤听完钟彩这一句, 有片刻的愣怔,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其后则把注意放在了钟彩手里的月饼上。
已经有了点雏形的面团,团在钟彩白皙红润的掌心里,显得异常可爱。
宁胤目色微沉,似乎是在思考的模样, 想了想道——
“画个平安结吧。”
钟彩眨巴了下眼,一般中秋节的月饼图案大抵离不开吉祥之意,或者就是些花月和可爱的小动物。
平安结,倒是有些新鲜。
钟彩点了点头,心神一动,一个平安结的图案就在面团上呈现出来。
接下来就是等着烘烤了。
两人等待之际,又是闲聊之时。
宁胤冷不丁忽然问了句——
“宓师妹来玄微宫多久了?”
“今年刚好是五十年整。”钟彩心里算了算回道。
她已经在这个记忆空间生活五十年了。
宁胤接着道——
“想来亲人也该想念吧。”
“我是个孤儿。”说的是宓君的身世。
宁胤扯了扯嘴皮,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似乎又有丝不舍道——
“是吗?那我们很相似。”
钟彩见宁胤有提起这个话题,不由疑惑道——
“宁师兄,可是我听闻你是宁家嫡系?”
宁胤收了收笑意,眼里划过一丝讥诮——
“不过是看我有用,给的名头罢了。”
“……这是何意?”钟彩一惊。
宁胤盯着冒烟的灶台,声音不见平日爽朗,反而有些低沉道——
“他们需要我而已。”
原来,宁胤的母亲是宁家一个边缘分支族脉里的一员,由于资质不佳,早早就被家族嫁了出去,笼络关系也罢,置换资源也好。
宁胤的母亲和父亲是家中弃子的唯一可用的结合。
好在,两人虽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生活也是和睦,亦可平顺一生。
但宁胤的出生却打破了平顺。
在第一次族中检验资质时,宁胤的天资一下子就惊了家主。
五灵根中的极品。
这样的资质,家主肯定不会任其放养,果断将宁胤接入主家。
而这样天资的宁胤,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身份不够,因为他的父母。
所以,宁家家主强硬地将宁胤纳入了嫡系族谱,名义上是他不知道多少代的孙辈。
至于,宁胤亲生的父母,自打他被接入主家后,是再也没见过。
当年,宁胤还小,不知是什么情况,宁家家主只道他父母是为了他更好的修行,取得更多资源,所以自愿让其纳入嫡系族谱。
可等后来宁胤长大一些,偶然一次偷跑回去,才知他父母早已成了两抔黄土。
据说是思念成疾而病逝。
他父母,从未自愿割舍掉这段血脉亲情。
也就是那时,宁胤觉得这偌大的宁家,不过是一个虚伪的善佛皮,其下藏得龌龊利益,简直令他齿寒。
钟彩是满脸呆滞地听完宁胤的身世的。
一来,是震惊其里的内容。
二来,是讶异宁胤竟会把如此隐秘同她说。
这一刻,钟彩仿佛不能将宁胤只看待成这个记忆空间里一个刻板的既定人物。
他仿佛有了血肉,有了灵魂。
钟彩眼神微凝,起身,轻轻拍了拍宁胤的肩道——
“宁师兄,你没有家人,还有我这个朋友。”
肩上的温度,温暖有力,宁胤心里似乎也能感受到一阵暖意。
他眼里划过一丝漂亮的流光,弯了眼。
此间,岁月静好。
***
月上眉梢之时,钟彩和宁胤已经张罗好了一桌美食。
其丰盛程度,是钟彩这五十年吃过之最。
她将早已做好的月饼,端放在正中央,看向一旁神色淡然的宁胤。
“宁师兄,就我们两人,这一顿也太丰盛了吧。”
钟彩看着面前大概不下百的盘子,在长桌上都快放不下的样子,挑了挑眉道。
宁胤则接过话茬——
“宓师妹,这是我会的全部菜肴,想请你品鉴一番。”
钟彩微微颔首,好吧,她接受这个理由。
钟彩倒还真的挨个品鉴去了,临到最后要吃月饼时,已快到午夜子时。
钟彩用手帕包着拿起两个顺着宁胤意思做的平安结月饼,将其中一个递给宁胤——
“来尝尝我的手艺。”
宁胤难得没有笑,脸色有些发苦地接过,然后盯着平安结月饼看了好一会,直至钟彩问他才回神——
“怎么不吃?”
宁胤递回给她——
“你多吃一个吧,我一会再吃。”
钟彩有些莫名,但还是接过,她可是不浪费食物的好孩子。
就在她吞下了两个月饼,有些噎得慌时。
空中的圆月忽然有些发暗,同圆月一起变暗的是,宁胤的脸色。
而这些,还处于吃撑状态的钟彩并没有看到。
可直播器的观众们却是关注到了,所以钟彩眼前闪过一条奇怪的金字评论——
“这月亮怎么变红了?”
钟彩立时抬头,就见天边本该皎洁的圆月,此时全然血红。
一轮血月,高高挂起,看着极其渗人。
钟彩面色一变,刚想唤身旁的宁胤,忽然她丹田一疼!
一股奇异的浑浊之气在她丹田里冒出,不一会就弥漫充斥了她整个体内。
疼痛难耐,但又渗透一丝暖意。
虽是疼痛,但钟彩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这是什么?!
她的身体…不…宓君的身体里藏着什么?
而这时,一道紫黑划过了半空中的血月,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瞬间直击钟彩而去。
而这会的钟彩虽是看到了这道莫名出现的紫雷,但她由于体内浑浊之气的胀痛,并不能动弹。
只得眼睁睁又十分惊悚地看着眼前的异样。
这到底怎么回事?
莫非是传承开始?
钟彩现在是想张张嘴都动不了,表情极为痛苦。
但就在她以为她要直面那道疑似“传承”的紫雷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正面直视她。
是宁胤,如今的宁胤,眉眼是钟彩前所未见的温柔。
看着她,又不是看着她。
钟彩一急,快走,宁胤快走。
那般可怖的紫雷,饶是宁胤是元婴期修士,钟彩心里也有个声音,会死的。
但这话,痛苦的钟彩说不出口。
眼前正面对着她的宁胤却勾了勾唇角,凝望钟彩的眼神,汹涌澎湃的缠绵爱意,全然尽显——
“我不会再让你死在我面前,阿君。”
钟彩愣怔,天地仿佛凝在这一刻。
宁胤的手上不知何时早已有了一个印法,全身上下散发着耀眼的白光,瞬间一股远超钟彩认知的恐怖威胁压从宁胤的身上爆发出来。
紫雷瞬间就到了宁胤身后,但宁胤的眼神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反而越发缱绻悱恻,不知怎么的,钟彩的右颊,不自觉滑下一道水痕。
那悲恸欲绝的情绪,远比此时的钟彩来得激烈,也让她感觉到陌生。
只一霎,紫雷融入了宁胤体内,血液顺着宁胤的嘴角流下,一道金光从宁胤体内,射入钟彩体内。
抽噎的钟彩瞬时定格,无数画面浮现在眼前,血月之光散落在钟彩满身。
画面的纷杂,让钟彩一下子厥了过去。
是玄微宫,还是玄微宫。
钟彩看到了那个清秀少女脸上的欣喜,她记得这是宓君入门的时候。
宓君比钟彩胆小谨慎,她并未有被桃司若惩罚,只是在颜色门挑选弟子的时候,宓君去的是“赤门”。
钟彩看着在“紫门”前笔直坚挺站着的美少年,她的心宛如划出一道道血痕,只是这个“她”,钟彩分不清是她自己,还是宓君。
宓君低眉顺眼,没有注意到宁胤的余光始终追随,作为旁观者的钟彩却是看到了,只是那时,少年眉眼清澈。
玄微宫作为顶尖门派,资源虽多,也架不住人多,宓君在“赤门”,生存的很艰难,无奈之下,宓君开始自学炼丹,去门内坊市贩售。
但她的炼丹水平有限,炼制的丹药品质都不是特别好,所以生意也不好,只能勉强维持收支。
而即使是在玄微宫,也不免会发生一些恃强凌弱。
有个“蓝门”弟子不知怎么瞧上了宓君,一时倒是追得宓君有些紧,但宓君并不喜欢他,也不敢得罪他,所以都是好言拒绝。
这个“蓝门”弟子资质虽比不上紫门,但到底在玄微宫是排的上号的人物,怎能容忍自己被一个“赤门”弟子拒绝,当下就找了一堆喽喽,准备掀了宓君的摊子,断了她的生计,好让她来求他,抑或是强了她。
只是这个“蓝门”弟子刚准备砸碎一个丹药瓶,手腕就被抓住了。
所有人都面带惊愕的看向眼前这个美少年,宁胤,以及他难得冷肃的一声——
“滚。”
英雄救美,春心萌动。
自此,宓君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而宓君不知道的是,宁胤那次救她,不是凑巧,他早已在一旁观察宓君很久了。
宓君虽是动了心,但她也听过宁胤和单婉珂的事情,自知配不上,从不敢有所贪恋,只是宁胤到底是帮了她一回,宓君想要跟他说声谢谢。
道谢也不能空手而去,宓君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最后从里面摸出一瓶“金创丹”,虽然品阶不高,但却是宓君现阶段能做出最好的丹药了。
钟彩看到这时,眉眼顿时一凝,思绪再次回闪,当年宁胤让她炼制的第一炉丹药,也是“金创丹”,还被他拿了去,宁胤他……
钟彩眼神纷乱之际,画面是在继续。
宓君带着那瓶“金创丹”寻摸到了宁胤的院落,那时的院落门口还有两个小弟子看守。
宓君这样的“赤门”弟子自然是难以得进,被拦了下来,便是道明来意也不行。
宓君没法,只得将那瓶“金创丹”交给守卫,让他代为转送。
却未曾想,这瓶“金创丹”兜兜转转到了单婉珂手里,连带着宓君那份心思,也被单婉珂知晓。
愤懑的单婉珂哪里容得下宓君,寻思给宓君个教训。
在一次“赤门”外出历练时,吩咐几个“赤门”弟子好好警告宓君,谁料那几个“赤门”弟子匆忙间,竟将宓君失手推下了离玄微宫不远的一处深渊。
那几个“赤门”弟子吓得连忙回去禀告单婉珂,这一幕,却恰巧落在了来寻单婉珂的宁胤耳里。
在单婉珂震惊的眼神里,宁胤眼里像粹了寒冰,拿走了宓君的金创丹,看都没看单婉珂一眼,径直去救宓君。
只是宓君跌下的深渊,怪异的很,竟有禁空结界,连带着飞行器都无法使得。
宁胤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筑基期修士,磕绊之下,不小心踩滑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深不见底的深渊下侧,竟突兀出现了一个黑洞,以及一只白嫩的小手。
求生欲使宁胤下意识抓过那只小手,却忽然被一股吸力吸了进去。
等到他醒来之时,只看到了面前神色焦急的少女,以及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