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两道错愕的抽气声,便在安静的客厅里,一前一后响起。
凌若冰不由自主地反握殷嘉的手,极为不确定地重复追问:“你确定,你全都想起来了?”
殷嘉眸光闪烁点头,童黍桦满腔疑虑地望着她,却一言不发。就连此时神经大条的凌若冰,也在殷嘉迫切承认的点头下突然冷静下来,两道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殷嘉。
整个客厅都陷入无边的沉寂,夜琛的警告历历在耳,童黍桦单手抚摸着下巴好奇道:“那晚的事既然你想起了,我们就等着夜琛来了再谈。你先说说,你是怎么从花园消失,又独自走到公路上去的?”
其实殷嘉消失的答案,当众人发现花园后被撬开的废弃铁门时,就已经弄清楚了。可是如今,被童黍桦没头没脑地提起,凌若冰也不由开始怀疑,目光怔怔地望向殷嘉。
殷嘉低头垂眉细声回答:“那个时候,我在花园突然想起那晚的事情,跟着记忆不由自主就往外走。具体的路径我也记不清,只知道清醒过来,自己就已经在公路上了。”
“你确定,你真的是自己走到马路上去的?”
众人沉默间,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夜琛冷峻着眉眼,跨步而来。在他身后,则跟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林医生。
没等殷嘉回话,夜琛阴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划过,狠戾地说:“你被警察送回来时,外面正下着小雨,按理警察的说法,既然你倒在公路边,身上的衣服应该湿润才对,但并没有。你的衣服很干燥,鞋也很干净,一点儿也不像独自穿过花园走到公路上的样子。”
“对于当时的情况我已经解释过了,我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才走到公路上的,而且我的衣服和鞋已经送去洗了,你可以随便污蔑我,我根本没办法反驳。”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夜琛冷笑,指着身后的林医生,“就让林医生替你检查下,衣着单薄又是大病初愈,走了那么长的路,又昏倒在路边,肯定会感冒吧。让林医生检查下,我才放心。”
说着,林医生便提着医药箱上前,抓了把椅子过来,随意地坐在殷嘉对面,接着便有条不紊地拿出了消毒水和针管之类的东西。
殷嘉大惊之下,慌忙地站起来,指着那些器材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检查感冒而已,为什么还要抽血?”
“别紧张,我也只是关心你。既然要检查肯定得彻底检查才行。等你抽了血,我们就听你讲那晚上发生的事,如何?”
夜琛深邃的眸子微眯,殷嘉被他的循循善诱蛊惑,下意识地点头。她实在是太急切地想把话题引向那晚的事,那些陌生却熟悉的场景,在她脑海中不断循环,要是再不说出口,她害怕自己会不小心说出真相。
但是殷嘉却不曾注意到,正是她这样的迫不及待,才落下了她说谎的把柄。
林医生手法熟练,迅速抽好血,夜琛送他出去。门厅前,夜琛用客厅内的人听不见的音量,反复叮嘱:“检查下她的血液里有没有安眠成分,再和我给你的另个血液样本对比。”
之所以让林医生检查血液里的安眠成分,是因为夜琛认为殷嘉会倒在公路边绝非意外,而且当时送她回来的警察也不值得怀疑,殷嘉干燥的衣服和干净的鞋,就能证明她昏迷的地方绝对不在公路边。
要不是那条公路地处偏僻,唯一的监控摄像又坏掉了,也不至于让他花费这些功夫。
目送林医生离开,夜琛才转身返回。客厅里殷嘉已经开始她的打断回忆陈述,夜琛站在门廊内,刚好听得清楚:
“四个追我们的黑衣男中,有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胳膊上还有青龙的刺青。他最先抓住何穗,也不知道何穗说了什么,他就突然发狂将何穗打昏,然后抱着何穗爬上水箱,将何穗扔进去……”
“你还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吗?我来报警,说不定通过你的叙述,就可以做出画像,没准很快就能抓住那个人。”
凌若冰兴致勃勃地站起来,准备走到一旁打电话。夜琛突然从她手中夺走电话,恶言恶语道:“你还没看明白她在撒谎,现在要是你报警,到时候出了事儿,没准你也要跟着遭殃。”
凌若冰用力推开他,殷嘉早已发现这边的动静跟了过来,笑吟吟道:“夜总尽管放心,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凌总监也说了,只要我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就能抓住他,这种为名除害的好事,您在害怕什么。”
她说着倾身向夜琛森然的身影靠拢,夜琛深沉的眸子里全是凌若冰的表情,根本没注意殷嘉突然变动的站位,但是凌若冰却早就敏锐地察觉了。看着殷嘉低声下气向夜琛解释,又小鸟依人地依偎着夜琛而站,凌若冰生生撇过眼去。
此时,旁观的童黍桦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浓黑的眉眼轻佻:“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我们直接亲自去警局报案不就行了,何必麻烦人民公仆专程跑一趟。”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凌若冰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坚毅模样,夜琛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地随他们去。
这趟警局之行却非常顺畅,当警察听了殷嘉对犯人的描述后,直接从电脑里调出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他,这是我们的重要通缉犯,和你描述的人很像啊。”
电脑里那个男人的寸头和刀疤,真的和殷嘉说的一模一样。就连冷眼旁观的夜琛,也开始疑惑,难不成殷嘉说的都是真的?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察突然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指着电脑上那张刀疤男的照片嚷嚷:“就是他,我们抓到他了!就在刚才,有起醉驾肇事,那个肇事司机就是他。撞伤了人还想逃逸,最后还是被逮住了!”
“你们看,我没撒谎吧。”殷嘉迫切地望向夜琛,夜琛却皱着眉撇开眼。两人生硬的互动,毅然地落入凌若冰眼中,格外刺目。
突然,夜琛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眉头却越皱越深,他急迫地抓住那个年轻警察的胳膊问道:“你说的那场酒驾肇事,出事的车辆是不是被撞下山坡,车内有两个男人,在汽车翻滚的途中被甩出车厢生还,整辆车都掉进了河里。”
“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因为那是我的车,车里坐的是林医生。”
最后这句话,夜琛是对着满脸诧异的凌若冰说的,他幽深的眸光闪烁着恨意,静静的从凌若冰身上转移到殷嘉的脸上。只是这次,他不敢任意妄为,殷嘉身后究竟有什么靠山,他涉足越深就越不敢轻敌。
时间沉静地向前推移,刀疤男在被抓后,经过审讯,他对自己杀死何穗的行为供认不讳。这件扑所迷离的事情也总算是划伤个圆满的句号。最可惜恐怕要数林医生,虽然车祸并无大碍,但是伤及手腕,恐怕今后都不能再握手术刀。
而殷嘉修养半个月后,竟然主动提出要回景天国际工作。
凌若冰对此欣然答应,满脸笑意劝说道:“回公司是好事,但是待在秘书室可能会让你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不如我跟夜琛说说,将你调离秘书室怎么样?”
“你想的很周全,但是我还是想回秘书室。那里才是我的职场,别的地方我去了也只能打酱油。”
殷嘉有理有据的拒绝,却让凌若冰心生芥蒂。这段时间夜琛很忙,即便在公司也不常看见他,但是他每次送她回家都会格外注意殷嘉的一举一动,她甚至敏感地发现,就连管家也对殷嘉特别照顾。看着这些,她心里总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而令她最想不到的是,当夜琛得知殷嘉想要回秘书室工作,竟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夜琛,他深邃的眸子望着自己的时候,明明写满情真意切,但是却也时常用那种眼神望着殷嘉。
此时的美国,却是风和日丽的晴好天气。文擎宇花费几天时间整理行李,刚安排妥当他便按照大哥交付的地址,去看望那个神秘的故人。
按照地址上的门牌号找过去,文擎宇才发现那是间私人高档医院。有些细微的声响在他心头炸开,等他走进敞开门的病房,果然看见脸上还缠着纱布的凌佳佳,沉默地坐在靠窗的藤椅上发呆。
文擎宇僵硬地站在门口,立即想要逃开,却还是礼貌地敲响了门。凌佳佳转过脸来,看见文擎宇时,脸上的麻木被震惊取代,她连忙伸手去捂自己的脸,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朝窗帘里躲去。
“不用躲,我都看见了。我哥安排我替他探望故友,想不到这个神秘人物竟然是你。”
“想不到吧,我变成了个丑八怪……”
凌佳佳眼睛酸涩,但是刚做了手术又不能掉眼泪,她仰着头想让眼泪流回去,文擎宇却突然用手帕替她将眼泪擦去。
“我这个样子,你看着不害怕吗?还会帮我擦眼泪,你可真有同情心。”
文擎宇温柔低声道:“你这样很好,还是很漂亮。我既然已经来了,你总不可能将我赶走吧,来,我们说说话。”
夏日的热情还未褪去,在这片异国的天空下,说不定会开出更为盛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