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透进来的光，忽明忽暗地打在凌佳佳凝重的眉眼上，凌若冰敲了敲司机的椅背，车速慢了下来。她低声道：“把隔音板升上来。”

“你在做什么？”

凌若冰没有立即回应凌佳佳的质问，等到隔音板彻底升起之后，方才低声问道：“你觉得呢？我要和他订婚吗？”

“为什么升起隔音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还没回答我，你觉得，我应该和文擎宇订婚吗？”

凌若冰知道自己给凌佳佳出了个难题，她问凌佳佳自己应不应该和文擎宇订婚，无形间便将凌佳佳陷入两难的境地。

如果凌佳佳说应该，估计此后她会懊恼后悔不已，若说不应该……凌若冰唇角擒着笑，静静地注视着凌佳佳。

突然，凌佳佳转过头来，她的眸子里是无比的嘲讽与恨意：“你问我做什么？你愿不愿意和他订婚，那是你自己的事，更何况，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替你做决定。”

“那你就当帮我个忙，这件事，暂时不要让爸爸知道。”

“为什么？我凭什么帮你。”

“就凭你不是真的希望我和文擎宇订婚，若这件事让爸爸知道，那结果就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了。”

“但是，爸爸迟早也要知道的。”凌佳佳迟疑。

“那就等那个迟早，到了再说。”

凌若冰此时心里还残存着些侥幸，她信誓旦旦地认为，文擎赫找自己私聊，不过是想探探口风，至于真的将订婚提上日程，恐怕还要有段日子去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理直气壮地威胁凌佳佳的时候，刚刚回到凌宅的凌世天，正好接到文擎赫的问候电话。

整个通话过程极短，凌世天脸色几变，从森冷阴沉到面红耳赤，最后又归于平静。他收起手机，转头问静候在身边的管家道：“她们都回来了吗？”

这个她们，指的自然是去参加慈善晚宴的凌若冰和凌佳佳。

管家摇头：“还没有，不过，应该在路上了。”

时间已经逼近傍晚十一点，载着凌若冰回来的车刚刚停下，管家便急匆匆地候在一旁，低声道：“先生让您去书房。”

凌若冰愣了愣，她下意识地去看凌佳佳，却只看见凌佳佳茫然的眼神。

会是什么事情，让凌世天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

凌若冰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向书房走去，书房内只开了盏台灯，灯光昏黄不清，凌世天坐在灯光下，正在看本封面是黑底红字的书。凌若冰刚走进去，他也没抬头，便直接问道：“知道我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知不道。”

“今天晚上，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文擎赫打来电话，他说……”凌世天像是刻意降慢了语速，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细细地打量着凌若冰的一举一动，“他说，他向你提出和文擎宇订婚的事，但是你没有答应。你拒绝了，是因为不喜欢文擎宇，还是不愿意为了凌家牺牲？”

“婚姻是牺牲？”凌若冰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凌世天。

凌世天勾起唇角，轻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文擎赫问的我，我又将原话拿来问你。”

凌若冰轻咬红唇，这些话究竟是凌世天的想法，还是转达了文擎赫的抱怨，都不得而知，真假难辨。但是，凌若冰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愿意那自己的婚姻做交易，也不愿意别人逼迫她去做交易。

“文先生在晚宴上的确找过我，但是他却没提婚约的事。只是说了些家常，毕竟以前，我也常常去文家走动，见了面，不打招呼说不过去。至于您说的婚约，我并不知情。”

“当真？”

“当真。”

凌世天松了口气，这才把一直摊开捧在手上的书合起来，摆了摆手沉声道：“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出去吧。”

这就行了？凌若冰有些微的诧异，她还以为凌世天会不依不饶，她连之后应对的话都想好了，但是现在，他却让她离开。

凌若冰一边沉思一边向门外走去，这不像是凌世天的作风，他生性多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而且，文擎赫那通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那些挑拨离间的话，究竟是凌世天自己编撰的，还是真的是文擎赫传达的。或许后者偏多，毕竟，如果没有文擎赫的转达，凌世天怎么可能知道订婚的提议。

她在书房外的转角处站了会儿，果不其然，不多时，管家便急慌慌地走了出来，凌若冰藏在阴影里，不会轻易被发现。又过了几分钟，凌佳佳阴沉着脸，紧抿着唇跟在管家身后走近书房。

凌若冰轻笑，原来是这样。恐怕凌世天对自己的不信任已经登峰造极，无论她说了什么，凌世天都会找机会重新核实。而凌佳佳在此时便充当了这个核实点。

直到凌佳佳的身影掩埋在门后，凌若冰才缓缓地从转角的阴影处走出来，凌佳佳会帮她掩盖事实吗？她听到了全部的对话，在凌世天的逼问下，也会保守秘密吗？

此时的文宅，也不得安宁。

文擎赫刚刚放下电话，一抬眼，便看见玻璃窗前倒映着文擎宇单薄的身影。

“你都听见了？”文擎赫低声问。

文擎宇点点头，挪着步子慢慢靠近，喃喃问道：“哥，你是当真的？”

“你是当事人，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慈善宴会上，我找机会已经和凌若冰提过这件事，她没立即答应，却也没拒绝。”

“所以，你想从凌世天这边施压？”

“施压倒不至于，我根本就没说凌若冰知道此事，也自然不会提到凌若冰对此事的态度。我只是想让他明白，女儿，始终不会是他凌世天一人的。”

文擎宇张了张嘴，向来沉稳的眸光里有些许慌乱。他摇了摇头，不解道：“可是哥，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跟若冰说了这些事，以后我要怎么面对她？”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我做我的，你做你的，我不会强迫你去做不愿意做的事。至于我做的，你也不要插手。”

这话咋一听的确没什么问题，但稍一细想，文擎宇便猛地望向文擎赫，郑重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订婚是假的？”

文擎宇浓黑的眉眼深深皱起，他不敢相信文擎赫话里话外的暗示。若真如此，那么文擎赫到底做的是什么打算？文擎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茫过，他头一次觉得看不清大哥，不知道他每一步棋，究竟意欲为何。

如果这个时候文擎宇和凌若冰联系上，如果他们相互信任没有猜忌。那么凌若冰就会知道，凌世天的那些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

文擎赫在电话里，的确只简单地提及了文擎宇和凌若冰的婚事，但也的确没有透露自己向凌若冰征求过意见。

但是，向来多疑的凌世天会相信吗？自然不会。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求证，而此时，这项求证已经从凌若冰身上，过渡到了凌佳佳这里。

凌佳佳咬着唇，低头垂眉地听着凌世天大谈特谈凌若冰和文擎宇订婚的事，她想不明白，这件事明明就是个秘密，就在一个小时前，凌若冰还要她保守秘密，为什么这个时候，父亲却好像一副立即就要嫁女儿的兴奋模样。难不成凌若冰骗了自己！她一面要求自己替她保守秘密，另一面却迫不及待地准备和文擎宇的订婚？

这种认知猛地占据了凌佳佳的脑海，不知不觉间夺取她所有的理智。

凌世天此时突然沉声问道：“和文家的联姻我的确比较看好，只不过，不知道文家兄弟是个什么态度。”

“还能是什么态度，凌若冰嫁给嫁给文擎宇，不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哦？这话可不能胡说，要是文擎宇对婚事不满意，到最后也是丢了凌家的颜面。”

凌佳佳扯了扯唇角，想扯出个充满讽刺的笑意，却并不怎么成功。

“今晚慈善宴上，我亲耳听到文擎赫说的，他问凌若冰愿不愿意和文擎宇订婚。我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带着嫉恨的话语脱口而出，凌世天原本喜气洋洋的脸上顿时黑云密布，他幽深的眸子打量着凌佳佳，沉声问道：“你确定，你亲耳听见文擎赫问过她？她是怎么回答的？”

凌佳佳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覆水难收，她只能一咬牙，全部说了出去：“她没说什么，没答应也没拒绝。但是我看她那个狐媚样子，肯定是巴不得赶紧嫁了……”

“我都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凌世天的目光浅浅地落在别处，凌佳佳刚转身，他又突然厉声补充道：“这件事，我知道就行了，不用再告诉别人。特别是你妈妈。”

凌佳佳单薄纤瘦的背影顿了顿，几不可见地点着头：“我知道的。”

她或许真的做错了，凌佳佳从书房出来，一步步慢吞吞地往楼梯上走去，她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对自己说：你做错了事，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或许凌若冰的警告是对的，如果她凌佳佳能够假装不知情，凌若冰说不定能够自己解开这个死环。但是就在刚才，她为逞一时之勇，出卖凌若冰，将她推至风口浪尖。如果凌若冰真的和文擎宇订了婚，也是自己一手造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