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把食指和中指伸出,活像一个医者模样,搭在南宫明右手手腕上,作冥思状。很快,他又挪了挪位置,手指从手腕里侧挪到手腕外侧——是的,刚才搭错地方了。
没得说,这动作,顿时让众人纷纷侧目,心里一脸嫌恶。把脉这种事,就是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手指要搭在外侧血管上,你这一看就不专业!
南宫瑾儿还好,眼睛泪水模糊,心里乱成一团麻,刚才没注意这种细节。但南宫明可就真有点坐不住了,恨不得把手一抽,缩回来算了。
陆然当然也意识到丢人了,但依然面色平静,专心致志。他在跟紫衣姑娘认真汇报手指的感觉呢。
“咚,咚,咚……”这是他在模拟南宫明的脉搏。
“力度嘛,每次震动的力量感都差不多。至于轻还是重,你等我下。”说着他抽回手指,搭在自己左手手腕上按了几秒:“嗯,比我的轻,起码轻个百分之三十吧。”
“血脉的硬度?”他又在南宫明手腕血脉上揉了揉,再到自己手腕揉了揉:“嗯,比我的硬大概一半。奇怪,他血管咋这么硬?”
“这说明中毒了。”紫衣说道:“你再跟他对对掌。”
陆然愣了下,心里很疑。不是说好的把脉吗?怎么把到对掌上了?你确定对掌跟把脉有什么关联?不过心疑归心疑,这档口他是不会质疑紫衣的。
“岳父大人,你现在尽全力跟我对一掌看看。”
听到这里,屋子内其他人只觉得越来越不像话,恨不得直接出去算了。把脉就把脉,怎么还要对掌?这又不是试探功力深浅。
不过这一回,南宫明倒是很配合。他对自身情况的了解,目前最清楚的就是运功的时候会有些无力,需要活动一会儿才能缓解。既然陆然提到这一点,不妨试一试。
啪!
南宫明尽全力了。这几天因为身体不适,功力有点衰退,特别是刚才晕倒了一次,力气更不如从前。
不过,那也堪堪有武师巅峰的力道,这不,陆然被震飞起来。要不是大长老刚好在同一个方向,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他今天八成要“破墙而出”。
“嗯哼,岳父好身手。”
他甩了甩手掌,忍着疼,又坐回床头。
“仙子,这力道跟王大伟有得一比。接下来还要检查什么?”
“看他耳垂后面。”
陆然把岳父耳朵揪过来,翻过来:“然后呢?”
“哎呀,你揪他做什么,要看自然状态。这边不行了,换另一边。”
他也不怕旁人越发怪异的目光,连忙松手,让南宫明转个身子,把左耳耳背露出来。
“好了,你让他吐口痰到你手上看看。”
啥?吐口痰?还吐到我手上?这下陆然也有点不淡定了,真想手一甩让岳父死了算了。
“紫衣姑娘,让他吐盘子里行吧?”
“不行,一定要温床。”
“……”
其他要求还比较好开口,这个要求,讲道理实在过分了点。不过既然是紫衣姑娘的意思,那他还能咋办?
“岳父大人,麻烦你……嗯哼,往我手上吐一口痰。”
“够了!”
大长老实在看不下去,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掌门如今身患怪病,是我宗门不幸,你作为上门女婿,好歹也是半个儿子,到这时候还有心情胡闹!”
“是啊,陆公子,我看你近来都中规中矩的,怎么今天反倒糊涂了呢?”
有了大长老带头,其他几位长老也忍不住数落一番。人之将死,需要的是关爱和尊重,尤其这将死之人是你岳父,你还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陆然急了:“各位稍安勿躁,岳父大人也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怀疑我的医术,不过晚辈也只是想尽一份力。观痰是最后一步,大家再忍忍,再忍忍。”
“还在狡辩!”大长老不饶人,转向柴前辈:“柴老,你来说说,看病有观痰之术吗?这小子分明就在胡闹,胡闹!”
不过柴青山的回答,却让大伙又稍稍安静了些。
“这……老夫其实也觉得陆公子有点不像话。只是不瞒你说,看病之术,的确有观痰一说,这一般是生了常见的小病会用到的。”
大长老顿时语塞,不怀好意地瞪了陆然一眼,一甩袖子不说话了。
其实此时此刻,最难熬的要数陆然和南宫明。陆然自不必说——谁喜欢别人把痰吐在自己手里?
对南宫明来说,这就是颜面的问题。堂堂流水宗宗主,槐州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当着这么多长老的面,吐痰?还吐在自己女婿的手上,用来仔细研究?
“那个,小陆啊,我吐地上总可以吧。”
“不行,要温床,只能吐我手上。”
“这……”
南宫明眼珠子左右打转,给大伙使眼色。大伙也很明白,都配合地把头扭向一边。其实,就算你不使眼色,我们也是要把头扭过去的。
“唔——啊哈——呸!”
一口白痰吐出来了,落在陆然掌心,让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紫衣,快看快看,看好了跟我说下。”
他在心里喊道,巴不得快些结束,好把手擦干净。不过实际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要艰难。
首先是看的过程,有点久。其次是看了之后,紫衣还让他用手指搅了觉,最后还让他闻了闻。
好吧,陆然表示作者你其实不用把这一过程写出来的,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就好了。
“你岳父中毒了,确诊。”紫衣说道。
“岳父你中毒了,确诊。”陆然说道,把手擦干净。
此言一出,拥挤的卧房内再度议论纷纷。这热闹分为两种,一种是诸位长老和两位医者,甚至包括南宫明,都以为是无稽之谈。因为南宫明的情况不像中毒症状,从其先前的描述也不存在中毒的机会。
当然,上次跟石进通打架是中毒了,但那时散灵的毒,早就消了。
另一种热闹,是南宫瑾儿的。她很激动,虽说这份激动目前还掺杂着深深的怀疑和自我欺骗,但真的很激动,都掉眼泪了。发现是中毒,那就意味着很可能有解。
“仙子,这是啥毒,有解的吧。”
“蚀神散,对你们来说,无解。”
砰!
听到这里,他只觉心神一震,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再沉重地看看自己忧喜交替的娘子,只觉整个神魂都不好了。
蚀神散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也暂时不关心。重点是,无解?那刚才这一番功夫岂不是白忙活了?他给娘子带来的希望,岂不是瞬间就要破灭?这对娘子是多么大的打击?
“对我们来说无解,这是什么意思?实际上是有解的对不对?”
“嗯,对我来说,当然是有解的。但这解药你是拿不到的,或者就算你走了天大的好运拿得到,应该也来不及。”
他在心里问着,想着,思考着,耳朵外面的询问已经接二连三地传来。
“陆公子,你怎么肯定这是中毒了?中的是什么毒?”
“夫君,爹中的是什么毒?你怎么不说话?这是有解的对不对?”
“小陆,你发什么呆啊?你要真的知道,只管说。”
……
过了半晌,陆然回过神来,心情可谓万分沉重。大概从穿越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心事重重愁眉紧锁。
“这件事事关重大,南宫叔叔和娘子留下来,其他人暂时出去吧。”他说道,站起来作送客之态。
大家伙当然不乐意,都以为他在故弄玄虚,在胡闹。不过在南宫明开口之后,大家还是怏怏退了出去。
卧房内,只剩下南宫父女,南宫仁和陆然四人。
其实一开始陆然想把南宫仁也请出去,但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南宫明还能活多久,这件关乎其生死的事情,瞒着他唯一的弟弟似乎不大好。
万一岳父不日陨落,这南宫府和流水宗,恐怕也是南宫仁来接手而不是南宫瑾儿。所以,这件事必须得让他也清楚。
“小然,你在掌门面前得罪了这么多前辈,今天最好真有什么实情,不然我饶不了你。”门刚关上,南宫仁就开口说道。显然,他对陆然的看法跟外头长老们差不多。
陆然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仁叔,岳父现在的情况,的确是中毒所致。他中的是天下三大奇毒之一——蚀神散。”
“什么!”
南宫仁和南宫明同时失声叫道,心神俱骇。
“蚀神散是什么?爹,你为什么这个表情?爹,这到底是什么?”南宫瑾儿焦急地问,看看叔叔,又看向陆然,伤心欲绝。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毒把希望带走了。
见娘子这般,陆然也于心不忍,眼睛里都有东西开始打转了:“娘子你放心,这毒有解的。”
“什么!”
南宫兄弟又失声叫道。前一次震惊万分,是因为听到这个毒的名字,想到是天下无解的。这一次震惊,是因为天下公认的无解,转眼又被陆然说成有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