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自然没拦着,很自觉地往旁边靠。其他人作势往车厢走去。走的过程中,磕磕碰碰是难免的。再说,车夫今天还真不在状态——出发之前,跟矿区的工头喝了两杯。
兴许是脚没拿稳,车夫避让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大块头伙计。这当然不是什么事儿,对方一个身长八尺的大块头,能怎么样?有问题那也是有没有反过来把他撞着才对。
不过这一幕被葛飞看见了。他刚才正想着怎么着理由呢,没想到这就发现一个机会,连忙朝那位大块头使了个眼色。
大块头表示明白,众目睽睽之下,往地上就是一趟。
就在车夫还没搞清楚咋回事来着,葛飞已经走了出来,伸张正义:“哟呵,你竟然敢抗法?这位是工部的兄弟,你竟然敢撞人?小六,给我记下来。”
“是,老大,已经记好了。”
车夫眨巴两眼,心里顿时草泥马狂奔。他娘的,果然是一帮死性不改的家伙,老夫年过半百的人了,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你个身高八尺的大块头也好意思困在地上不起来?你要脸不?
他没说出来,但脸上涨的更红了。
葛飞也注意到车夫的脸色格外红润,再加上隐隐闻到了酒气,连忙凑近了来。嗅了嗅,果然,酒味!
“嗯?竟然还喝了酒!快记下来!好你个马夫,酒后驾驶!酒后抗法,罪加一等!兄弟们,没收!”
好吧,刚才车夫还想着怎么据理力争一下来着,这会喝酒的事情被发现了,那就没啥好说的了。看来今天要破财了啊,没个八十一百两,这帮孙子怕是不肯罢休。
想到这里,车夫低下头,在兜里摸了摸,直接掏出一百两银票。
“葛大人,老夫今天不该喝酒,不该顶撞工部的大侠,是老夫错了。这是一点意思,还请各位给点意思。”
“嗯?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葛飞大义凛然,一手推了回去。
“葛大人,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别别别,你可别这么意思,这样弄得我们不好意思。”
“这……那葛大人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没收的意思。兄弟们,搬!”
一声令下,几个兄弟连忙把板车赶了过来,一个个精神抖擞,劲儿倍儿足。这速度,这气势,这力量,简直让车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尼玛,老夫就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到嘴的肥肉狼怎么会吐出来。搞了半天,这是想把整只羊全部吞了啊,真特么是一帮土匪。
“葛大人……葛大人,有话好说。”
“老哥,啥都甭说了,该说的已经说了,不信你找小六去问。”
小六是刚才临时充当记录员的兄弟,此刻也正卖力地搬着石头。见车夫跑过来问,便把小册子上登记的信息给他瞅了瞅——
六月廿一,巳时,冰狼谷东三岔路口。李记灵器行专用矿石运输车违章压线,工部人员例行拦下询查,车夫武力顶撞执法人员,态度恶劣,并被发现属于酒后驾驶。我部依规酌情考虑,对其货物予以没收。
咕!
车夫咽了一口口水,眼睛打了两个转,顿时明白了。尼玛,他被打劫了。
人做事,分两种状态。一种是情愿地的、高兴的状态,一种刚好相反。此刻,葛飞等人做的事情,无疑是情愿的、高兴的。所以,他们非常积极,动作神速。
原本需要二十个人一刻钟装好的矿石,他们十个人才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完成了卸货和装货两个流程,实在令人敬佩。
车夫心有不甘,还想理论来着,被小六拿着小账本的样子给吓走了,只能自认倒霉。
“飞哥,好像不够啊。”末了一个兄弟说道。
李记灵器店的这一车矿石,数量是很多的,三层铜矿足够,还有两样别的矿石。至于月光岩,这个倒是还欠一点。
“这个好办。”
说完大伙候在路边,继续等。
不一会儿,果然有一车月光岩来了。只不过不是那种大马车,而且车上也没标记是哪一家的。
“飞哥,这看样子,是个逍遥派啊。我们还要不要踢石头?”
逍遥派,是相对于那些在体制内部的人来说的。在这里,是指来的车不是商会成员的,很可能是个像董凌风一样的小店的,兴许车夫就是老板呢。
“踢,怎么不踢?我们不是就差两百斤月光岩了吗?不过这一次得破点财了。”
说完他跟弟兄们小声商议了一下,站整齐静候嘉宾。
果然,等小马车开过来的时候,他们几个连忙把踩在脚下的小石头朝人车轱辘下面踢。一个不准,七个八个不准也准了。
嘭!
小马车一个踉跄,没倒,但是里面的矿石撒了不少。
“停!工部的,你的马车不合规范,没有做好防护措施,矿石砸出来了,存在巨大安全隐患。照规定,你这车厢只能装到这里,地上这些由我们没收处理。”
车夫是个胆小怕事之辈,见这么一大帮子人冲过来,还以为遇到劫匪了。等听清楚之后,也算明白了,原来是工部的人揩油来了。
“几位官人,小的知错,小的这就把矿石重新整一下。对了,”说着他从兜里取出银袋子,掏了一半,约莫四十两的样子:“天气热,几位官差辛苦了,这是小人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嗯?小子,你以为我们是来打劫的?”
那车夫楞了一下,差点就开口说了。不是打劫,那你们往老子车轱辘下面踢石头?我这车厢四四平平,矿石装得平平稳稳不高不低,怎么就有安全隐患了?
“官人,小人没那个意思。小人只是——”
“少废话,我们都是为官之人,心系百姓,你可别玷污了我们的气节。弟兄们,搬!”
刷刷刷,两百斤石头,在十个人面前那真是一眨眼的事情。车夫还没等组织好语言,自个儿一小部分矿石就已经到路边的板车上去了。
仔细看时,尼玛,七八个板车竟然已经堆满了。看来今天这帮当差的,又开始作恶了啊,不知道多少个同行已经被坑。
“哎,算了,和其他人比起来,我这点石头还真不算什么,就当今天倒霉。”
车夫没再说话,认栽,回到马车上。刚要赶路,一不小心发现地上有一张面值一百的银票。
这一幕,他看在眼里,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
车夫脸一黑,很自觉地下去捡,心里一顿骂。
妈的,今天真是倒大霉了。好不容易弄了这么一车月光岩,还没拉回去就被一帮孙子坑了不下两百斤。这也就算了,要是能捡到这张一百两的银票,那也还没啥损失。可这下倒好,偏偏这帮孙子也发现了,这还跑得了吗?
捡起银票,车夫强行堆起笑容,走到葛飞面前。虽说葛飞此刻依然摆出一副淡定的姿态,但车夫知道只不过是在装逼而已,对方心里巴不得他乖乖交上来。
“大人,你的钱掉了。”车夫识趣地说道。
“嗯?小子,你眼拙啊。我刚刚明明看见是你掉的。怎么,你想诬陷我欺压良民?”
额?什么情况?我……我掉的?
车夫愣了半天,终于想通了。这帮孙子好狠,坑了他的矿还不够,还故意“考验”他,真是吃饱撑着没事干。他是要赶路的人,哪有功夫在这里陪他们逗乐子?
“呵呵,大人真会说笑。这张银票,分明就是您掉的,不然就是众位弟兄们掉的,反正不是我掉的。”
“嗯?小子,你什么意思?这是一张银票,怎么能是我们一起掉的呢?我都说了额,这是你掉的,我刚才亲眼所见。弟兄们,你们是不是也看见了?”
“是,我们都看见了,就是他掉的。”众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气势震天,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车夫差不多欲哭无泪了,让他相信这帮子人好心把地上别人掉的钱让给他?那他们打劫自己干嘛?
见对方为难,葛飞一声令下:“小六,我们是官差,一心一意为百姓服务。去,帮车夫把钱塞进袋子里去。”
“是,老大。”
小六果然走上前,抓着车夫的手,强行把银票给塞进了钱袋里。
“好了,我看今天应该没有人再敢违章驾驶了,收工。”
见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着大伙上马,拉着板车回城。宽阔的道路边,只剩下车夫在灰尘中凌乱。
……
好了,再让我们把视野定位到城西偏南的文昌路。
文昌路是槐州城一条古老的街道,也是最繁华的街道之一。相较于城北流云道和城南五毒道,没那么宽阔,没有宗门引流,但却住着本城近半数的富豪。众所周知的严氏家族,就位于文昌路西段。
当然,严氏家族住在哪里,跟今天要说的没什么关系。今天要说的,是文昌路东段路口,也就是跟五毒道交叉的路口,的一间中型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