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陆然早早来到民事堂写申请。
作为民事长,他大部分时间其实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在大街上装逼,或者执法,或者偷懒,而是在办公室里批文件,写申请。
以前刚来的时候,各种诉求单都是由他亲自审批的,晚上加班是常有的事情。诉求单是民事堂最棘手的文件,代表着老百姓一件件切实的诉求,每一单都必须认真仔细地查阅,做出合理的批示。
后来,诉求单的事情他干脆教给手下去做,有时候葛飞不忙的话也会帮忙审批。不过除此之外,给种各样的申请还是让他感到头疼。
今天,他写的申请是关于南山镇修建公路的。
南山镇虽然名气上已经节节攀高,在扶风南部闻名遐迩,可是实际上还是个名副其实的鸟不拉屎的地方——鸟类不多,灵兽刑鸟类更少,目前就没发现过能抓来当坐骑的鸟。
当然,写申请不是因为鸟不多,而是因为太贫瘠。虽然北部东部甚至南部都开始搞建设,很多建筑拔地而起,但伴随而来的是南山镇各投资商递交上来的投诉——公路不好。
其实也不能说公路不好——南山镇压根就没一条像样的公路,有的只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的土路。这段时间被各种车马碾来碾去,坑坑洼洼大量出现,而且相当恐怖,严重阻碍的车马和行人往来。
所以,为了解决南山镇的交通问题,他决定尽快申请全镇道路修建。
目前南山镇北部和槐州城接壤的一带,勉强是石子路,但不够宽,而且说实话也不符合未来的规划。其余地方的路,除了老镇区可以缓一缓之外,都需要尽快修建。
这会对各地的建设产生一定的影响,但不得不这么做。等后续小区集市什么的建好了,再来修路,成本和影响会更大。
考虑到有些公路已经有规划并且在建,他避开了城内小路,主要规划四条穿过南山镇镇区的横竖公路,以及两条长度不一的方形环镇路。
申请写好之后,递交给工部和民部审批,最后递交总府。
又次日,申请批下来了,对应的款项从工部预算里面开出,不够的由民事堂额外预算补充,报总府记账。
再次日,陆然到工部跟相关人员讨论修路事宜。
“堂主,四条大路和两条环城路可以理解,可是周边这些小路是干嘛的?”工部田部长指着地图问道。
“我看看……哦,这个是通到村里去的。”
“村……村里?”田部长眨巴两眼,一脸难以置信:“堂主,这个地方,好像就一个村子,里面只有两三户人家,还是住在山里的。”
“嗯,所以呢?”
“所以……不值得啊。就两三户人家,哪怕每年收每户一百两的路费,那也要几百年才能回本。”
陆然摇摇头,语重心长:“田部长,如果你是个商人,这话一点错都没有。如果我是个商人,我这个方案就是失败的。如果我们民事堂以及工部,是个店铺,那这些路肯定不能修。可是别忘了,我们不是商人,民事堂和工部也不是店铺。我们是官府人员,凡事不能只从经济角度出发。”
“这……堂主,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实在太亏了。就算考虑后续镇区扩大,那也应该放到以后再修。”
陆然微微一怔,心里怒意上涌。显然,这个田部长今天犯糊涂了,显然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住在这个地方的是你家人,你还会这么说吗?”
“如果住在这里的不是穷人,不是无关紧要的山野村夫,而是家产百万千万的巨富,或者就是严大有,你还会这么想吗?”
“你这么想,正是因为他们是穷人,他们这一辈子都还不起修路的钱。事实上,他们可能连一年的过路费都交不上来,所以你觉得这条路不能修,是不是?”
随着陆然声调突然拔高,工部众多熟悉的兄弟们都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事情认真听。田部长也吓住了,没想到在他看来一个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情,会让陆然如此发火。
“堂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是工部部长,槐州城哪里的交通情况你不知道?你知道这里住的都是穷人,穷了十八代的人,你可能心里都没把他们当做南山镇的人。
但是你要知道,他们就是南山镇的人民,和住在南山镇、住在槐州城的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民!他们穷,不是因为自己希望穷,而是因为环境和条件阻拦了他们追求幸福的步伐。
而现在,你,你们每一个人,包括我,手中就掌握着帮助他们清理障碍的力量。如果我们不借助这个机会帮他们把路修好,如果我们只顾主镇区的有钱人,只修大路,只修几年十年就能回本的路。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没人会说什么,没有任何人会质疑我们的决定。等我们把路修好的时候,槐州城领导们会照样表扬我们,南山镇人民们也照样会表扬我们。因为能发出声音的人,都有路可走。没路走的,出不来,没法把内心的话说出来给大家听。
但是!我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如果现在我们作了规划,后续把这条路修了,那些住在荒野中的人一定会感激你们,一定能走出来,一定能学习、交流,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一般不跟你们说这种话,但是今天,我必须告诉你们。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牢牢记住一点,记住一点——
你们是官府的人,你们所在的地方是官府,是为人民服务的神圣之所!你们每一个人,归根到底都是底层人民选出来的,不是我,不是科长,更不是城主,而是这些老百姓选出来的。
作为工部人员,你们最首要的、最重要的,也是永远重要的任务,不是对得住你们修的路、修的桥、修的房子,而是对得住需要并使用他们的人。
是人!
朋友们,请记住,你们是人民的公仆。如果没有这一点最基本的觉悟,请不要留在这里苟延残喘,倒不如出去做做生意赚赚钱,也挺好的。
对了田部长,你这张地图作废。这一张是昨天晚上我新规划的,你跟大家商讨一下,有什么意见只管跟我说。”
田部长心情沉重,两只手颤抖着接过陆然昨晚连夜规划出来的地图。
新地图和旧地图的差别,不大,只是多了很多条小路。很多像他刚才提出质疑的小路,几乎遍布整个南山镇。地图上方,还写着三个大字——“村村通”。
看到这三个字,田部长一阵哽咽,不再质疑什么,连忙跟大伙讨论修建顺序,布置施工队伍。
陆然忙了一会儿,被从民事堂赶过来的葛飞叫走了,原因是这两天槐州城内出现了大量的抢劫和盗窃行为,郊区不少地方甚至出现了劫匪。
如果只是一两起这样的事件,那倒罢了,再平常不过。可是两三天里突然出现十几起类似行为,这就足以让人怀疑出了什么变故。
“犯案的人查到了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算不算查到了。堂主,这些案子大部分都发生在城南郊外,据投诉人讲,都是带黑面罩的,口音是本地的,然后有个投诉人提到这帮人是修炼之人,使毒。”
陆然瞥了葛飞一眼:“你是在暗示我你怀疑是五毒门的人干的?”
“对,我就是在暗示你。但是目前还没有实证,不好抓人。”
“奇怪,他们怎么突然集中起来犯事?这招已经不管用了啊,再说这一次怎么竟是针对普通老百姓?邓长老那几个,都放回去了?”
“嗯,三天前放回去的。堂主,你说会不会是邓长老他们心里不服气,刚回去就想着报复咱们,但是又不敢正面碰,所以对老百姓下手?”
“我看不像。他们毕竟是宗门长老,不服气也应该按江湖规矩来,不至于干出这等没出息的事。这两天的报纸有仔细看吗?”
“《槐城日报》?”
“废话,严氏的晚报都快倒闭了,难不成我要你看那个?”
“看了。”
“有没有五毒门的消息?”
葛飞想了想,很快两眼放光:“诶,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明白了。前天报上有消息,说玄灵教已经正式交接完毕,五毒门那些人拿了点抚恤金,都被轰出去了。该不会跟这个有关吧?”
“应该就是这个。这样,工部最近要修路,正好在大量招人。你去找一趟黄征,让他登个告示,招建筑工,点名要五毒门的。”
“点名要五毒门的?堂主,他们不是你的敌人吗?你怎么还雇他们干活?要我说,咱们蹲点,蹲一波抓一波,狠狠地罚几回,他们就不敢闹事了。”
陆然笑了笑,不以为然。凭借当了快半年的民事长,加上他对历史的了解,处理难民和暴民不能来硬的。越是来硬的,越难以化解危机,只会引起民怨,引起更大的暴 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