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也没想到自己会对病人产生这样的情绪，病房里的气氛并不算好，季星澜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你的身体已经到了药物负荷的极限，如果再不减少剂量的话，会药物中毒的！”连城严肃提醒。

病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季星澜浑身都在散发着凉气，直到连城再次开口：

“我给黎小姐开了一些缓解的中成药，你来跟我取一下吧！”

季星澜身上的煞气瞬间收敛了许多，眼神闪烁，好半天才回头看向黎小暖。

“乖乖在这等着。”语气说不上多好，却明显没有了刚刚的煞气，直到确认黎小暖点头回应，这才跟着连城出了病房。

两个人一路走到拐角的地方，连城慢慢停下脚步。

季星澜皱眉：

“到底怎么回事？”他跟连城从小一起长大，刚刚连城的一个眼神，他就看出了不对劲。

“这是黎小暖的检查报告。”

“还有别的问题？”季星澜脸色白了白，竟然有些不敢听连城接下来的话。

看到季星澜故作镇定的样子，连城有些不敢置信，那可是面对腥风血雨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季星澜啊！

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身为医生跟病人详细解释病情，会有这么大的压力。

“现在的问题确实有点棘手，黎小姐刚刚做的B超单子上显示有一个小阴影，不排除是刚着床的胚胎。”

“她怀孕了？”季星澜眼神闪烁不停，还来不及高兴，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因为阴影太小，尿检又显示为阴性，现在还不能确定。”

“如果真的是怀孕的话——”季星澜语气有些艰难，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如果真的怀孕，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会直接穿透胎盘屏障，孩子很可能——”连城叹气，接下来的话他有些说不下去。

季星澜愣住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好像突然就理解了那句，心空了一块是什么感受。

被打击到的不仅仅是季星澜，还有隐在拐角暗处的黎小暖，刚刚她就觉得连城似乎话里有话，所以等他们两个离开病房的时候，才会偷偷跟着出来，却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低头看了一眼平坦如初的小腹，这里也许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了吗？在她千疮百孔的时候？

如果说小诺是上天给她的馈赠，那眼下肚子里若是真有孩子的话，这个惩罚是不是太刻骨铭心了一点？

她每天都在吃的抗抑郁的药物，不就成了杀死她孩子的武器？而且是她亲自动的手！

就在黎小暖还在这个毁灭性的消息中沉沦的时候，却听到季星澜轻飘飘的语气却很坚定的开口。

“我不需要孩子。”

一句话，让黎小暖心里有些凉，季星澜是恨她的吧，也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怎么就忘了，若说她这辈子对谁有所亏欠的话，不止是小诺，季星澜也是其中之一啊。

她用自己的仇恨，毁了季星澜一生的幸福，那是身体不能偿还的亏欠，所以在面对季星澜的时候，她总会有一丝负担，即便是真的利用，也想尽可能的做到有来有往。否则心里的愧疚会让她寸步难行。

只是当她真的听到季星澜说不需要她生的孩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的，至于是因为什么，黎小暖也有些茫然了。

转身离开的黎小暖，并没有听到季星澜接下来的话。

“我只要她一个就够了。”

连城有些惊讶，确实没想到季星澜会做到如此地步。

“现在还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这只是最坏的一种可能，还并不能确定什么，也许只是一个囊肿也说不准，七天之后你找个由头再带她来检查一次吧，七天之后一切就有定论了。”连城只是将最严重的后果提前告诉季星澜而已。

“好，不要让她知道。”季星澜说罢，直接转身离开。

看着季星澜的背影，连城竟然在里面看出了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季星澜跟连城分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一个人去了医院外僻静的小广场处，直到无人的角落，季星澜才敢露出自己眼中的沉痛。

他虽然经常嘴上说小诺不听话，就只知道妈妈，其实心里对小诺的爱并不比任何人少，甚至因为那是黎小暖给他留下的最珍贵的礼物，疼到心坎里都来不及。

想到黎小暖肚子里还有一个那样珍贵的礼物，刚刚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可想到这是个注定不能拥有的孩子，心里就只剩下了痛，他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即便是还不能确定的事实，也让季星澜有种连呼吸都觉得是奢侈的负罪感。

一滴泪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大树下的花丛里，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一如他隐在心里沉重的痛，只能他一个人知道的令人窒息的哀伤。

季星澜回到病房的时候，黎小暖已经睡着了，眼神忍不住飘向黎小暖腹部的位置，怕忍不住心里的情绪，强硬的转过头走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

假装睡着的黎小暖直到确定季星澜坐到了沙发上没再有多余的动作之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眼中的泪花悄无声息的落在枕头上，心里疼的连假装坚强都做不到。

病房里的两个人，各自沉浸在自己心里的哀伤中，两颗背道而驰的心，却第一次向着彼此近了一步，因为一个可能还没出世就要消失的小生命。即便是遥遥相对，也温暖了彼此的心。

——

在医院休息了一下午，因为黎小暖的情况并不需要住院，而且她干呕的症状确实是由于精神类药物引起的副作用，所以两个人五点多就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这是连城给你开的中成药，能缓解干呕的症状，不过也只是缓解而已。”季星澜将连城给他的药塞到了黎小暖的手里，话里带着一丝深意。

黎小暖却假装没听懂，只盯着季星澜塞在她手里的药看着。

“我不想吃药。”黎小暖脸色白了白，眼中的自责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