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上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
在江南某处繁华闹市酒楼的包厢中，一个英武的中年男人的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热闹，包厢门口两侧，站着六名身形挺拔气势内敛的男子，此刻说话的，却是一个小二的打扮的瘦弱男子。
“上京的消息？”
英武男人收回自己的视线，他面容俊美之中带着一丝邪气，说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尚算温和，但是他整个散发出的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二把哪里敢多看，只是俯首回道：“您要找的那个老道士，有人看到他出现在了上京郊外的山上过。”
“人呢？”
裴朝宰的眼神之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寒芒。
他找了这么多年，那个老道士一直都躲着他，甚至不敢入世，他还当这老道士已经死了。
没有想到，他居然又出现了。
“属下等按照您的吩咐，不敢打草惊蛇，只是派人暗中跟着，老道士一直在上京的郊外绕圈子，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那个老道士还能干什么。
裴朝宰笑了，小二站起来给他手边已经空着的酒杯添了一杯酒之后就恭敬地退下去了。
房间里面其他六个人，都彷佛不存在一样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纹丝不动。
空空道长，这个久远的名字，天底下知道他的人只怕也不多了。
这个老道士从前痴心妄想，想要改变天道轮回，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
但是裴朝宰从来都不是相信这种鬼话的人。
那年他们离上京的皇城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老道士就曾经来劝过他和赵毅。
想要他们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
这种无知而可笑的话，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那是权力的巅峰，是真正能够翻云覆雨的位置，他和赵毅死里逃生多少回，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手中的一切。
至于老道士口中的什么天命和乱世之相，谁信？
当年裴朝宰尚且还没有对老道士动杀心，不过赵毅却觉得老道士满口胡言，要杀了他。
不过就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而已。
若不是因为赵毅动了杀心，裴朝宰也不会开始关注起这个老道士。
能够在赵毅的手中活下来，老道士也算是有几分本事。
裴朝宰开始对他感兴趣。
只不过......
老道士的话是真的不中听。
那年他距离上京只有迟尺之遥的时候，裴朝宰想着自己可以放弃和赵毅去争那位置，只要他能够得到他想要的。
偌大的上京城，他只要一颗稀世明珠而已。
但是老道士却说他所求，最终只是害人害己。
难怪赵毅会杀了他，但凡那个老道士能够说一点好听的话，就算是蛊惑人心，只要他能够让人心都向着他们，就算是蛊惑人心又怎么样。
天命如何，逆了就逆了。
那时候的裴朝宰心中想着，有什么是做不到的，逐鹿天下，只差问鼎，他已经逆天而行到了这一步的，还有什么做不到。
他偏要做给天下看。
只是，他进城的第一日，就亲眼目睹了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他心心念念要带走的那一颗明珠，宁愿用这样的方式来反抗，也不愿意俯首低就。
他忘记了他刚认识顾明玉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她其实是一个多么高傲的女子。
只是公主这个身份实在是高不可及，所以，在后来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不过是在其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奋不顾身提刀上马，驰骋沙场。
他做到了。
但是，却输了。
只是从烈火之中找到的尸体，却不足以让裴朝宰相信那就是顾明玉。
他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当着赵毅和其他人的面，他默认了顾明玉的死亡。
只是在私底下，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寻找顾明玉。
直到——
直到他在靠近昆仑山一带的小山村，找到了失去了记忆的顾明玉。
那时候的裴朝宰如获至宝一般带着失忆的顾明玉回去了北疆，他找了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恨不能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什么老道士的话，什么报复赵毅，在那一段时间，裴朝宰的心中只有一个顾明玉。
但是，他留不住的东西，就算是重来一次，一样留不住。
顾明玉在让他放下所有的戒备和警惕之后，又一次消失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诀别。
裴朝宰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却又在暴怒之中想到了老道士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天机，天命。
老道士知道的可真多啊。
为什么他们的命运不能自己做主，为什么他想要的一直都在失去。
裴朝宰怎么可能甘心向天认输。
所以，在布局谋划的这些年，他一样没有放弃过寻找老道士的消息。
现在，他终于等到。
“二十年了。”
裴朝宰重新看向窗外热闹繁华的街市，天下太平许久，久到从前沙场浴血奋战的光景几乎是梦境一般。
他可是记得老道士自己说过的话，乱世乱相，他是于心不忍才会出世。
这次，老道士看到了什么才会放弃躲躲藏藏。
“竟然还是这个老道士，天下真的是安宁太久了。”
裴朝宰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倾泻在地上，他看着地上的酒渍，目光一片凉薄。
可是他想要的不是天下太平，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该还的东西，总是要还的，不是吗？
“主子，胡家的人来了。”
“来的是谁？”
“胡家的现任族长，胡坞”
“他啊，让他进来吧。”
江南的赋税丰厚，但是连连收缴到国库的都少的可怜，大夏现在就是面上繁花锦簇，实际上内里不堪入目。
裴朝宰轻笑一声，不是他这个做叔叔的欺负人，是这天下，是赵毅欠他的太多而已。
他不做，一样会有别人去做。
“胡坞见过襄阳侯。”
走进来的是个有些黑瘦的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
“作罢。”
“胡坞差点坏了侯爷的大事，怎么敢坐着回话。”
胡坞进来就是下跪求饶，想要维持体面都难，怎么敢在裴朝宰的面前摆谱。
莫说区区一个胡家，放眼整个大夏，有谁能够在有权有兵的裴朝宰面前硬气起来。
“哦？”裴朝宰也不拦着，只是看着胡坞跪下去，却是开口问道：“是本侯漏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坏了本侯的大事了？”
胡坞的嘴巴好像是黏上了浆湖，有些张不开嘴，不过却也不敢拖延时间，最终还是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而后道：“郑家的账册，小人真的不知道郑明成那个老王八蛋居然还私自复制了一些。”
虽然给郑明成的是真假参半的账本，但是这东西被人复制了他却不知情就已经是难道罪责。
更何况，这东西最后竟然都没有能够收回来。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啊。”
裴朝宰站起身，走到了胡坞的面前，好似和人闲话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随意地开口，然后又接着道：“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莫非你以为本王会因为这种小事儿怪罪你？”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胡坞连连磕头，眼前这位爷，语气表情听上去看上去再好说话，你都不能够信以为真，襄阳侯在谈笑间取人性命的事情已经是做得可不少。
若是信了，只怕是离死也不远了。
“起来吧，这件事本侯不会追究。”
胡坞还是不敢抬头。
“怎么，你觉得本侯会出尔反尔？”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一时有些腿软，起不来......让侯爷看笑话了。”
裴朝宰俯身拉了一把依旧心惊胆战的胡坞。
“侯爷，小人......”在抬头接触到裴朝宰视线的一瞬间，胡坞飞快的把自己原本要说的话给咽回去了，“多谢侯爷。”
“放心吧，本侯说了不追究就一定不会追究，不过——”
裴朝宰看着已经站定了的胡坞道：“你那个堂弟，是不是去了上京？”
胡坞才勉强站定的腿顿时就是一软，心中也跟着一慌：“回侯爷的话，小人的堂弟不久之前是去了上京。”
“去之前，你可有对他交代过什么？”
“小人只是交代让他莫要惹是生非，速去速去，不知道侯爷为何会突然问起他？”
最好不是出事了，只是能够让裴朝宰问起自己那个除了心高气傲之外一无是处的堂弟，能会是什么好事？
“你的消息可能要慢一点，大概到明晚，你就能接到上京传来的消息，你这位堂弟，此刻还在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面的关着呢。”
胡坞顿时就觉得脑子一昏，他就知道！
还能有什么好事！
“侯爷——”
“听说是在闵七的手里吃的亏，我记得，你们之间还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是不是？”
胡坞听到闵七这两个字，恨不能把还在大牢里面关着堂弟拉出来打断他的腿。
明明知道他们两家是什么关系，现在胡家还要依仗着襄阳侯做事，还不到自己能够扬眉吐气的时候，就算是他现在是族长，一样要如乌龟一样缩着，他倒是好，去了一趟上京。
直接撞到了闵七的眼皮子底下不说的，还被送进了大牢。
更是把他的叮嘱当做了耳旁风。
简直是一头光屁股拉磨的驴，转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