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着头的秦晚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总是以‘孤’自称的少年，是个的的确确的孤家寡人。

“陛下息怒，都是奴婢的错。”娇柔的女儿声在这个时候轻轻响起。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十三四岁雌雄莫辨的纤细少年竟有一把这样宛如黄鹂一样动人的好嗓子，怕是许多女子都不及的。

等等，这少年自称‘奴婢’？

台上站在少年帝王身侧的纤细‘少年’低头请罪，一袭白色的大袖长袍衬托的‘他’身姿曼妙，头顶的乌发用玉冠束着，浑身上下一丝艳色也无，只露出大半张侧脸，就已经有了一股出尘夺目的惊艳感。

赵子赢看着秦晚垂下去的头，接着她的话澹澹道：“你不过是贴身伺候孤而已，何错之有，有错的是居心叵测，妄自僭越犯上之人。”

秦晚对皇后这个职业不见得多热衷，不过这个时候暴露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事情。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换衣服的时候给顺带给自己的脸也做了一些修饰，除了赵子赢能够一眼把她认出来之外，旁人根本不会把她和皇后联系道一块儿。

而赵子赢却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竟然也没有戳穿她。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德间王被赵子赢如此当众下脸，当即气势汹汹的问了出口。

“孤竟然不知德间王几时对孤身边的人这般关心了？”

彷佛前日朝堂上对德间王以皇叔相称，言辞间颇有忌惮的少年皇帝是所有人的错觉一样，赵子赢此时俨然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席间的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

郑明成看到德间王当即就要发作，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连忙站出来道：“陛下息怒，王爷也是无心之失，今日春狩，德间王世子还给陛下准备了一份厚礼，陛下不如先看看德间王世子为您准备的心意？”

郑明成从前就是极会审时度势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眼见先帝登顶有望，就花了大把银子把自己的妹妹送入了皇宫，最后还让自己的妹妹成为了皇后。

此人对政务一窍不通，唯一所长便是极会钻营，更是无利不起早。

他早已看出来，后宫之中虽然有太后独大，但是前朝暗流汹涌，皇帝本就和太后不亲，又是一副早夭短命之相，他自然是要早做打算。

因而，当德间王派人给他送了厚礼之后，他几乎是顷刻间就敲定了主意。

德间王这么多年都在上京经营，若是一朝变天，自己定然是占尽先机的。

所以，此时无利不起早的郑明成才会站出来说话。

赵子赢似乎对郑明成暗中的小动作一无所知般被他引去了注意力道：

“哦？是何礼物？”

见皇帝没有揪住不放的意思，大部分也都松懈了下来，皇帝如今虽然并未真正亲政，但是他毕竟是皇帝，若是为了泄愤随便以大不敬之罪砍个倒霉蛋的也只是没法子的，要是自己被选中了，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有什么办法。

谁让自古以来，都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得死呢。

“微臣赵恪为陛下献上一把神弓，此弓名为‘破云’，乃是难得一见的神兵。”

德间王世子赵恪十九岁，长相并不随父亲，面容很是俊美，穿着一袭紫金祥云瑞兽的世子服，行走间尽是意气风发的感觉。

和他一比，坐在上首总是病恹恹的赵子赢就显得更加‘弱’了。

“陛下请看——”

被侍从捧出的盒子里摆放着一把敛尽了神光格外沉寂的长弓，赵子赢莹白如玉的手指落在了弓身抚了抚后道：“确是一件神兵。”

站在赵子赢身侧的秦晚侧摸看了一眼长弓，一股历尽岁月长河而不消散的杀气扑面而来，这是一把鲜血染就的战弓。

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破云’身上散发的苍茫战意，摆弄过各种冷兵器的秦晚有些心痒，想要仔细看看。

可是赵子赢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因为他不过就这么平澹的点评了一句之后就合上了盒子。

“孤甚是喜欢，来人，给德间王世子赐座。”

“微臣谢过陛下，今日春狩陛下能够前来，臣等甚感荣幸，往年春狩第一箭都是微臣射出，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请陛下射第一箭？”

李恪说话比他父亲客气的多，甚至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往年赵子赢不在也就算了，想想也知道九岁登基之前一直养于妇人之手的皇帝几乎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因为他的出身，郑太后虽然养了他，却也不会花心思为他着想，只要赵子赢活着就行了。

而登基之后赵子赢的身体就是三灾五难不断，读书还尚可，至于骑马射箭这些就只能当做看不见了。

有的时候上朝，下面的有些臣子都有些担心这么个病恹恹的小娃娃会不会承受不住就去了。

但是有些事是不能避不开的，就比如现在李恪提出的这个‘合理’请求一样。

赵子赢没有发怒，只是环视了在场所有人之后道：“可。”

秦晚抬头看了他一眼，玄衣的少年帝王身上隐隐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霸主气势，不过......秦晚又把头垂下去装鹌鹑，心里想到，答应的痛快，就他那身体，恐怕就算勉为其难开了弓，受到的反噬也不会少。

然而皇帝金口玉言，立刻就有人捧上了金箭来备用。

此处在席间，不是射箭的地方，有一部分正准备换个地方的时候，接受到了德间王眼神的另一部分则是纹丝不动。

“往年射箭也不过都是取一个好兆头而已，陛下也不用移驾他出，微臣已经准备好了猎物，来人，带上来。”

一只被捆起来的小羊羔被人抬上来，就放在距离赵子赢十多步远的地方。

“陛下，请——”

赵恪笑容依旧，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晚看到了赵子赢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握成了拳。

再看站在下面的赵恪和众人，主少国疑，幼虎尚未长成，跳出来的猴子已经有胆子打到老虎的脸上欺负了。

狩猎还未开始，秦晚就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