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不知什么怪力,扔一块小小的石头都能扔得很远很远,以至于一路走来小拾完全没看到地上有什么‘掌’字石头。
身上背着个龟壳,肩膀痛腰又酸,又要低头找寻,脖子更是酸痛,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的叫,真真是全身无力头昏脑涨。
小拾用手粗鲁的拭去满头大汗,一步一步走的艰难,路上行人不断投过来诧异好奇的目光,还有细细碎碎的取笑声,羞得他原本就因运动而泛起的红晕更加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处。
“瞧这小郎君背着个龟壳,莫不是从海底龙宫来的不成,嘻嘻嘻——”路上有小姑娘凑成一群嘻嘻调侃。
小拾头低得不能再低,只快速行走着。
叮铃——隐约的晃动的铃铛声响。
“呀————!!!”小拾耳尖一动,听到来自少女的尖叫声。
“救命呀——快来人呀——”
小拾抬起头来,往四周望了望,然后看见一菜摊前,提着菜篮的黄衣少女被一黑衣瘦高青年抓住手腕,少女挣扎着,一脸‘我怕怕,谁来救救我’的表情。
瘦高的黑衣青年只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抓住少女的手,时不时蹦出两个字:
“陪玩。” “小妞。” “跟我” “吃香。” “喝辣。”
小拾牌翻译机自动翻译成:小妞儿,陪大爷我玩玩,跟了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的。
小拾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不一句话连串的说完,为什么要用那一脸敷衍的表情说这种小流氓说的话,为什么是两个字!这种憋出内伤的感觉。
“谁来个英雄救救奴家——”少女柔弱可怜的求救。微仰起下巴,白皙的脖子上,用红绳串着的几颗铃铛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拾面部僵硬的走快几步,只想说一个十三岁的可爱少女是非常不适合‘奴家’这个自称的。
“你喊。” “破喉。” “不会。” “来救。”
貌似有某种语言障碍症的黑衣青年十分尽职的两个字两个字的说着。
小拾牌翻译机自动翻译成:你喊啊,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周围有围观群众大妈可惜道:“瞧这小哥儿长得人模人样的,结果是个强抢民女的小混混,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小拾木着脸,只想跟这些围观群众说:你们太天真了。他坚信,这其中肯定是有阴谋的!
见黄衣少女似乎真的很可怜的样子,围观群众一猥琐脸但其实很正义的大叔跳出来主持正义:“放开那少女!小娘子,我来救你了。”
谁知,黄衣少女一只手被青年抓着,一只手还有空叉个腰,和青年很有默契的说道:“没你的事!别跳出来救美啊,你又不是英雄。”
“没事。”
两人很有默契的齐声。
路人大叔羞赧尴尬的退回。
小拾又走快了几步,冷不丁的黄衣少女扑倒在地抱住他大腿,杏眼朦胧:“小哥哥救命呐,那坏人要拿奴家卖去青楼呢。”
小拾惊悚的表情低头看着抱他大腿的少女!明明他离菜摊的距离挺远的,这少女是怎么一下子就来到他跟前的?难道是神仙法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马上就要天黑了,你们这是在阻拦我吗?”小拾严肃脸的说着,掰开紧抱着他大腿的少女的手。浪费了半天的时间,眼见着是没时间了,小拾到底有些着急,而且,他现在又累又饿,没工夫英雄救什么美。
“······”十分可疑的停顿之后,少女无辜脸可怜兮兮的说道:“小哥哥你在说什么,奴家不懂。”
“走瞧!”只说两个字的青年在说了两个字之后,直接走人。
小拾牌翻译机自动翻译成:哼~咱们走着瞧!
所以,您是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吗?这么直接砍掉一大部分的戏码真的行吗?没看见黄衣少女一脸僵硬的表情吗?
“小哥哥,是你救了我。”抱大腿,一脸崇拜感激,反应得还真快。
再次掰开少女的手,小拾眼含热泪:“不,真的不是我救的你,求你了姑奶奶,快让我离开吧。”“小哥哥,奴家的家在那边,不知可不可以送佛送到西,求你了,小哥哥,保护我回家可以吗?奴家一个花季少女随便走在路上会遇到坏人的。”眼睛亮闪闪的哀求着。
小拾双手伸到少女腋下,一把把她提溜起来,使她站着。
“我真的有事,没了这份工作的话我会没钱,没饭吃,没屋子住的。所以你自己回去吧。”
小拾叹了一口气的说道,说完,害怕少女再缠着她,像后面有人追似的快速行走,奈何龟壳太重走不快,急得他满头大汗,倒是没想过把龟壳放下来。
抬头望了望天际半圆的红日,心中低叹:天黑之前啊!
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他一向信奉的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必须坚持下去,哪怕结果不尽人意。所以,哪怕天快黑了,他也不能放弃,不会放弃。
明明,这种莫名其妙的考验他完全可以不接受,直接离开的;明明,这家奇怪的当铺,他可以不来的,可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坚持下去?为什么当铺掌柜的一个奇怪的决定他就得饿着肚子的找上大半天,他完全可以中途放弃的啊,为什么,他不放弃,要坚持呢?
也许——他在期待着什么。
小拾想着:这,就是缘分吧。
“诶诶诶——小哥哥,啊~”少女在后头呼唤着,一声惨叫声过后,嘤嘤嘤的低泣声:“好痛。”
小拾脚步顿了顿,往后头一看,原来是少女走得太急被裙子绊倒摔地上了,还是五体投地的那种摔。
少女就那样坐在地上坐直起来,衣裳被地上的沙土给弄脏了,双手手掌则是擦伤了,她低泣着,想擦眼泪,可是双手却不能去擦。真真是狼狈得不行。
小女孩什么的最麻烦了,现在工作最重要。小拾摇了摇头,硬下心来,背着龟壳继续的走。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阻挠他想要得到一份工作的决心!谁都别想阻挠他!
只是——小拾脚步猛然一顿。
“好痛。”少女看着自己双手满是血痕还混着沙土,脏脏的还没地儿清理,虽然是轻微擦伤,可是她最怕疼了。
抬头看向小拾的方向,人已不见踪影,不由撇了撇嘴,委屈的嘟囔道:“什么破考验,掌柜的尽干些破事儿,凌壹哥也真是的,说没两句就走了,真是的,都没有谁来考虑一下我这弱女子的感受吗。”
正想着回去以后怎么扎小人解气,忽的,少女感觉到有人站在她面前,阴影一片,一双破烂的布鞋,顺着抬头望上去,一身泛旧的布衣,背着龟壳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如玉般润白的脸上汗珠滑落,湿了他的鬓角,双眸明亮清澈,仿佛世间任何一点污浊都不能染黑了他。
只这一眼,少女感觉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就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一眼万年——
小拾手里提拎一小罐水,他蹲了下来,把藏在龟壳里面的自己的包袱拿了出来,嘴里碎碎念着:“幸好不远处有一口公用的井水,不然就得去跟人讨水了,你们女孩儿就是脆弱,动不动点小擦伤就哭鼻子,都多大了啊,把手伸出来。”
从包袱里拿出一小瓷瓶放在地上,他示意少女伸出手来。
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少女惊讶道:“小哥哥,你——快天黑了哦。”
“你闭嘴,我的考验都被你们给搅和了,欸,算了,无所谓了,你看,天黑了。”小拾细细的清理了少女擦伤的双手,说话间,少女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最后一抹红痕消散于天际。
小拾蹲得久了,双脚麻麻的,于是改为单膝跪着的,顺便将龟壳卸了。
天黑的街上并没有多少人行走,几户人家的门前灯笼亮着,倒是还能看见手的位置,方便上药。
倒出小瓷瓶里的药膏于手上,小拾有些肉疼的说道:“这个对擦伤很有效的,是曾经一个好心人给我的,只剩最后一点点我都不舍得用完,便宜你了。”
虽这么说着,却是将药膏全涂在少女的双手上,拿出了几条绷带:“杏仁堂的老大夫真是好心,我向他讨两条绷带,他给多了我几条。”
这样碎碎念着,伤口上完了药,绑了绷带,小拾吁了一口气,道:“好了。”
少女将绑了绷带的手移到鼻子边嗅了嗅,说道:“这种药膏不怎么有用啊,医馆里多得是,而且价格绝对低廉。”
“是是是,先擦了吧。”小拾应着,拿出一洗得发白的一块布,让少女擦了她脸上的泪痕。
“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回家吧,大晚上的一个人很危险的。”小拾站起来说道,少女摇了摇头,撒娇道:“我的脚刚才崴着了,不能走了,小哥哥你背我回家吧。”
小拾闻言,倒是十分的无奈,挽起了衣袖背对着她蹲下,见她还不动身,催促道:“快点呀。”
“嘻嘻~”少女一脸狡黠的笑了笑,趴到小拾后背上。
舍弃了龟壳,自己的包袱还是要拿的,就这样按着少女所指的路走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玖。陆玖的陆,陆玖的玖。小哥哥你呢?”
“我?当铺的掌柜的刚给我取了个名字。我叫小拾。”
“我是玖,你是拾,小拾哥,我的名字比你大一辈,你得叫我九姐姐。”
“蛤?你比我小,我才不要叫呢。”
整条街上,有人家灯火通亮,有人家饭菜香味满溢,有人家熄灯无声。
有一家三口嬉闹的声音穿透宅门,也有夫妻吵架的声音响亮。
有乞丐窝在别人家门口的檐下无处可去,更多的人则是窝在自己的家里寻求心灵的停靠。
寂静的夜里,平日里再小的动静也会被放大出来,寂静的街上,凸显出人生百态。
在别人眼里不过点滴的小事,在自己眼里却是难得的幸福。
“小拾哥。”陆玖轻声唤道。
“嗯!”小拾漫不经心的应道。
“我们回家吧。”
“嗯!嗯?”
一条街上,两个人重叠起来的影子,被天上的一弯弦月拉扯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