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母亲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几十年而了无音讯,这的确犹如切肤剜心之痛呀!
舅奶的话即刻引起了我的高度警惕,我权衡再三决定冒一次险。也许这个行动会给梓茹的情感带来冲击,甚至会招致吴父的反感和仇视,但是为了让失散的亲人破镜重圆,从良心上我觉得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必须倾力而为之。
眼下要注意的就是,一定要绕开吴父,尽力回避他。
我赶紧将梓茹和舅奶邀至里屋。
“梓茹,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喜讯……”我乐呵呵的笑着说道,想激发梓茹对此事的兴趣,吸引她的注意力。
“喔?”梓茹一愣,喜悦的眼眸里霎时迸出期待的神情。
“什么好消息?看把你俩给乐的!……”舅奶一旁忍不住掺乎进我的话题。
“别急,俺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我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
气氛骤然有些紧张起来,梓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所有的眼光都齐刷刷的聚焦在我的手机上。
我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这里面有我一个朋友的生活照,你们看看她像谁?”
舅奶就地给我拽过一把座椅,示意我坐下。两个女人几乎同时向我围拢过来,眼睛仍然死死盯着我的手机。
我麻利地从手机相册里翻找出裴子娟的一张全身照来。
“哎哟,你这孩闹腾啥呢?这不就是梓茹嘛!”舅奶眼尖,自觉一眼识破,有些扫兴的抢着说道。
“呀!是我呀,栓子,你啥时候偷拍了我这张照片呀?”
“不过,我好像没有这么一身绛紫色的衣裳呀?”梓茹旋即又看出一些端倪,大惑不解,难道自己大病初愈失忆了吗?我好像真没有这么一件衣服呀?但是,这照片又分明就是自己呀!难道是牛栓子故意PS上去的,捉弄自己的吗?吴梓茹觉得简直有点捉摸不透。
“栓子,你就别逗了,人是俺,衣服是你给PS上去的吧?”
“别耍小孩子把戏了,快告诉俺有啥好消息啊?这都后半夜了,俺瞌睡虫都来了……”舅奶有些不耐烦了,说着说着,当真就打起了几个哈欠来了。
我出奇的淡定,不慌不忙地把裴子娟的这张生活照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扒拉开来,放大到最大尺寸。
“恁俩再仔细瞅瞅,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她是梓茹吗?……”我环视她俩,再次让她们辨认。
“这女子不是俺,俺下巴没有那么尖,特别是那双鞋,那么小……”
“而且是红颜色的……”
“俺脚大,俺从不穿红颜色的鞋。”
“俺最讨厌红颜色的鞋啦!……”梓茹没等舅娘下结论,就从中有了重大发现,这一回她彻底认清眼前的照片里的人与自己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她噘起了樱桃小嘴,心里面老大不高兴了,陪着我回来“上门认亲”,随身居然还带着其他女人的照片。
尽管我们这次只是“假戏真做”,但是至少说明你牛栓子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我吴梓茹,一心念想着别的女人。不过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我的洋相,把戏演砸,而且是当着俺舅奶的面。
这让我的脸往哪搁呀?这个该死的牛栓子,吴梓茹有点悔不当初啊!都怨那死胖妞熊三妹给出的这馊主意,这不没吃到羊肉反倒惹了一身膻!适得其反了吧?
“啊!闹半天这女子不是梓茹呀?”
“那你孩安的什么心?”
“吃着碗里的,还护着锅里的……”
“你这不是脚踏两只船嘛!你孩咋这么不实诚呢你?”舅奶听梓茹这么一说,气的七窍生烟,脸涨得通红 ,用咄咄逼人语气追问我道。
我知道,此时此刻倘若我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极有可能会激怒她们,现在在她们心里这一切解释变得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看来我只有豁出去了,毫无条件的“坦白”交代了……
“那一年俺在豫北去省城给老父亲抓药的路上,出了车祸,在车上认识了这个女孩……”
“当时她还是一个大学新生,就坐在我旁边……”
“……后来车子起火了……,人们挣扎逃命……,我把小女孩扔出车外……”
“俺救了她一命,自己也受伤了……”
“再后来,她父亲执意要酬谢我,小女孩是独生女,所以就认我这个救命恩人做了哥哥……”……
“唉!说实在话我觉得那个小女孩也怪可怜的……”我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与子娟离奇相遇的传奇故事。
“那小妞咋可怜呢?为什么要这么说呀?”舅奶听入了迷,冷不丁的问起这么一句。
“哦!是这样,那女孩告诉我她大约五六岁的时候……”
“父亲犯事抓去坐牢了,母亲精神失常离家出走,就再无音信了……”
“她是在姑妈家里长大的……”我娓娓道来,心情有些沉重。
“比我小时候还要惨,虽说俺打小就吃过很多苦,但俺毕竟是有爸有妈的娃呀!”梓茹一边沉痛地说着一边抹着眼泪,也许是同病相怜吧!主人公悲怆的故事可能勾起了她凄凉的童年回忆,这个善良的女孩,她的心多么软啊!
“那妞叫个啥名?”
“你给俺们讲这妞的事,咋又说是天大的喜事呢?整不明白!……”舅奶是个急性子,捡起话头要我把话说白了。
“这女孩姓裴,叫子娟,地地道道的豫北人。”
“恁俩再好好瞅瞅看!这女孩除了像梓茹,还像谁?”我没有说出心中想说的大喜事,反倒是要求她们再次查看照片上的子娟样貌。
“好的,恁让俺再瞅瞅仔细!”舅奶不由分说,一把从我手中夺过手机,两眼炯炯有神的逼视着手机荧屏,几乎挨到了鼻尖上。
“哎哟!俺的个妈呀!”舅奶一声惊呼,她率先发现了机密。
“快来快来,梓茹,你看!”舅奶用急切的口吻招呼着愣住的梓茹。
梓茹赶紧凑过头去,“梓茹,这妞长得和你妈一模一样,对不?”
“你看这眉眼,这身量,特别是那笑起来时的嘴角,都是微微翘起一个尖……”舅奶越看越像,激动得有点难以自持。
是啊!这个女孩不禁十分像自己,而且更像自己的母亲,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个神秘的女孩到底是谁?难道她就是自己的……?吴梓茹不敢往下想……
看到大家已经对整个事情,弄明白了八九分,我干脆说出了我大胆的推测,“依俺看,极有可能这个裴子娟就是梓茹失散多年的姐姐……”我觉得这个结论无懈可击。
“是啊!那妞她妈走失这么多年,时间也对的上,地也对的上,而且还这么像呆子啊!”
“啊……不!像梓茹她娘……”舅奶一急说露嘴了,为了顾及梓茹的颜面,赶紧改口说话。
终于就有可能找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姐姐了,妈妈也找到自己牵肠挂肚的大女儿了,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喜讯吗?梓茹心里若翻江倒海,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息。
“要不这样,梓茹赶紧的,去把你妈叫到这屋来……”
“让他亲自辨认一下呀!”解铃还须系铃人,舅奶觉得最终还是呆子说了算。
吴父正在火笼边和小舅亲密地闲聊着,呆子静静地独自坐在一旁看着电视里的画面,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梓茹悄悄走过去没有声张,把她拉到里屋。吴父瞥眼看了看,也没言声,神神秘秘的,女人们天生就事多!
梓茹母女俩进了里屋,我赶紧起身让座,舅奶一边招呼着呆子坐下,一边把手机递给梓茹。
“娘!您看看这个女娃是谁呀?”梓茹蹲下身来把她妈搂住,把手机屏幕伸到呆子的眼皮子底下。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呆子傻傻的死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了片刻,“娟……娟!……俺闺女……俺闺女啊!恁在哪啊?……”她突然撕心裂肺般哇哇大哭起来,也不知突然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把抓住梓茹手中的手机,挣脱了梓茹轰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向门外冲去。
舅奶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把门给堵得严严实实。
呆子见状仿佛受到了惊吓,一下子倒在地上连踢带踹满地打滚,两只鞋子被弹飞,只是手里死死地握住手机紧紧贴在胸口不放,“俺……俺的闺女……,娟……娟!……”呆子嘴里不停地呼喊着,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
吴父和舅爷闻讯赶来,一见这光景,大为光火。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呆子抬上床,梓茹赶紧拿来药物紧急施救。
被灌了一些热水和急救药,呆子终于安静下来,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吴父与我们预料的不同,他并没有兴师问罪大发雷霆,反而表现得异常平静。
也许他早就想通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他是呆子赖以生存的重要支柱,毕竟风风雨雨一起度过了几十年,平心而论他是深爱着呆子的。而且他俩
还有一个共同的心肝宝贝——梓茹呢!
外界的因素和力量似乎不太可能把呆子从自己的身边夺走,正是缘于这点残存的自信,他在了解了事情的缘由后,只是用冷冷的语气对梓茹淡淡地说出了一句话:“这事你看着办吧,梓茹!但是绝对不能让你妈回豫北去!”
这句冷冰冰的话的全部含义是:可以默认梓茹母女俩与裴子娟相认,但是绝不容许呆子离开山西。人心的深处竟然是如此的冷漠和自私,我有点替梓茹的妈妈忿忿不平。
同时我也理解甚至可以说是同情我对面的这个男人的顾虑和不舍,可是情亲若同长在我们身上的血脉,那是死不瞑目无法割舍的呀!
我寻思着不管千难万险,我一定要带这个可怜的母亲回到豫北,与家人团聚与骨肉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