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万籁俱寂。
忽然,
天边袭来一道流光。
来人遍体鳞伤,眼看着就剩下一口气。
刚从空中落地,便一头扎进了地里,不省人事。
“这么快回来了?”
来人正是他派出去的阴使。
但见他躺在地里,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口袋。
项薄蹲下身去将口袋打开,
内里忽然飘出十几个人影。
多是些孩子,一个个神情呆滞,看到了项薄之后,
像是鲨鱼闻到了血,一股脑的冲上去。
但是项薄的身体何其坚硬,
这些孩子们磕破了牙也没能占得便宜。
一个个行动蹦跳,双手双脚横来横去,脑袋转动也不是很灵活,活脱脱一个个人偶。
“还好,孩子给救回来了。”青年心里略感欣慰。
他本已经做好了打算,
虽说那魔偶宗很是棘手难闯,但若是不能将孩子们带回来,这阴使的命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没想到他没让自己失望,
看这清形,
阴使真的是用命将这些孩子带回来的。
眼瞅着他还有一口气,
青年也就不去管他,对于诸多孩子们手指一点,
仙气入体,
孩子们体内的控制全部解除。
与此同时,又将他们脑海里关于杀人的记忆全部剔除,只让他们认为,
是魔道众人杀害了全村的村民。
毕竟全村人的死,没法瞒住,只能让他们接受。
项薄唯一能做的,便是抹除他们心灵上的创伤,不要知道自己手上沾过血。
孩子通灵,
只要那些百姓们现了形,他们也自然可以看到。
但项薄将余下的人先安葬了,只留下了冯老汉和其他孩子的爹娘。
作为父母,
他们虽然被自己的孩子给杀死,也没有任何怨言。
化成人形,
一堆人在墓穴前哭的稀里哗啦。
久别重逢之后便要阴阳两隔,
时间的痛苦莫过于此。
冯芝紧紧抱着爷爷,哭成了泪人,看的项薄都有些不忍心了。
而此时的阴使,
还在生死边缘挣扎。
不多久,
冯老汉看了项薄身后一眼,
见到奄奄一息的阴使,急忙关切的问道,“恩公怎么了?”
项薄随手一点,
仙气入体,
阴使顿觉体内生机勃勃,修为急速上升,来到了炼神境。
“哈哈,我又活了!”
冯老汉这才放心,又对着青年拱手说道,“恩公,虽说孩子被解救回来了,但村子里已经没大人了,这些孩子如何过活啊?
此言一出,
青年立刻明白,点点头劝慰道,“放心,我会安排他们的,至少会保证他们有衣穿有饭吃。”
“那就多谢恩公了!”
说完,冯老汉又要跪拜,项薄摆摆手,示意他该走了。
只因,
天快亮了!
和孙女最后告别之后,冯老汉入土为安。
一众孩子哭的稀里哩哗,跪在坟前久久不肯离开。
青年也不打扰他们,
只静静的等着。
都是些孩子,面对这样的情况,泰半会手足无措。
只有小姑娘冯芝,
哭了一会只有,反而站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盯着项薄看,也不害怕。
“这孩子,眼睛里满是信任,就这么容易相信人的么?”
青年不由的摇头,
当初这孩子便是被那女子轻易的哄了去,随后便被那女人给下了偶控之术。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纯洁的一丝不染,太单纯了。”
对着阴使招招手,
项薄吩咐道,“用你的乾坤袋,将他们送到南城吧。记得告诉太守大人,务必要照顾好他们。”
阴使接过来青年手里的乾坤袋,拼命点头。
又到了表现的时候了。
“你们都过来站好了,听着,我带你们去南城,那里有专门接收你们这样没父母的孩子,都别乱动,我将你们装进袋子里,跟我走!”
阴使虽然改邪归正,但是对人说话的态度和语气没怎么变,这一开口,
孩子们纷纷躲到了项薄的身后。
没办法,
谁让这家伙长得就不像是好人呢?
项薄抹了抹乖巧的冯芝的脑袋,笑着说道,“没事,别怕,还是这叔叔将你们从坏蛋那里救出来的呢!”
项薄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长得算是善相,很容易让人信任。
他说完了之后,
冯芝带头,大胆的朝着阴使走去,站成了一圈。
阴使手里乾坤袋打开,
内里的空间瞬间形成吸力,所有的孩子们尚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装进了袋子里。
“主人,我这就去了!”
青年点点头。
等到阴使离开,
这村子里再次剩下他一人。
天光大亮,
项薄忙活了一夜,伸展了下身体,望着天边云卷云舒,甚是惬意。
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给我弄点吃的。”
话音未落,
他忽然有些自嘲,想不到被伺候久了,居然养成了习惯。
阴使跟着的这段时间,他的五脏庙可是无比的享受,
顿顿有酒有肉,餐后有水果。
阴使作为半步地仙的魔道强者,硬生生为了他学会了洗衣做饭,尤其是林子中烧烤更是一绝。
到后来,
项薄甚至觉得他做的要比希儿都好太多了。
可惜,
阴使伺候的虽好,他却有点怀念当初的那一人行走江湖的感觉了。
想当年,
一人一剑,被发跣足,每日泉水凉饼,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纵横江湖,斩妖除魔,可谓是畅快至极。
如今,
他再次一人出发,
心境有所变化。
往常,
他行侠仗义,解的百姓一时之苦,乃是凭心而为,恣意畅快。
现在心中总想着仙界入侵之事,备受压力。
“见方伯廷之前,先去那魔偶宗瞧瞧。”
他如此说着,身形在原地消失。
————
七月飞火,
南方有一座翠云山,
翠云山上住着一位老神仙,
山下百姓闻之,无不心生向往,跋山涉水,求医问病。
老神仙起初遮遮掩掩不肯出面,在看到来人浑身脓疮,痛苦至极,不由得心生怜悯,于是给出一颗泥丸。
也是神奇,
那人吃了泥丸,立刻身体痊愈,且身体健壮,更甚以往。
自此,
老神仙之名号陆陆续续传开。
越来越多的百姓进入山中寻找,
无奈,老神仙来无影去无踪,有时候找上三天三夜,也求而不得。
于是百姓们干脆给他建造了一座神庙,
将老神仙的凋像放在其中,企业烧香祈福。
老神仙见众人诚心,只得将元神寄在这里,为人们一一解难。
如此一来,
老神仙仁善之名广播百里,十里八乡的百姓络绎不绝。
人们尊称老神仙神庙为仁德庙,
这里每日香火鼎旺,人声鼎沸。
这一日,
山中走来一个少女,身后跟着穿着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
少女瓜子脸,容颜姣好,大约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路走来游山玩水,咯咯笑声宛如山中泉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中年男子一言不发,气质沉稳,只一路跟着。
沿着山道往上,
仁德神庙进入眼帘,
少女抬头一看,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到了么?”
中年男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阿叔,接下来就让我自己去吧。”
少女走了许多山路,然而气息不喘,浑身无汗,
说完,
便脚步轻盈朝着山巅急促而去。
中年男人只等在原地,看着身边络绎不绝的人们,微皱眉头。
山巅仁德庙,
百姓们人来人往,
院子很大,
左边是功德箱,中间有祈愿池,右边种了一棵万事如意桂花树,上面挂着各色布条,风一来,甚是好看!
正中间的仁德大殿,
供奉一胡子老长的老者凋像,衣袂飘飘,神仙气质。
来人在院子里喧闹,
到了大殿之中便恭敬万分,从头到尾排队跪拜,
不敢言语,生怕冲撞了这位老神仙。
此时,
一个面相俊朗的青年正走进来,他只站在凋像面前,不曾跪拜。
身后的大娘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
如此直面老神仙凋像,乃是大不敬!
于是她没好气的说道,“喂,麻烦让一下!”
说完,很是用力的推了一把青年,
青年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回头看了一眼,也不在意。
退到了角落里,青年仍然抬着头,只盯着那凋像仔细端详。
不一会,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青年正是项薄,
前些日子经过翠云山脚下一个村庄,询问百姓们这附近是否有什么山贼啊,精怪,甚至魔宗。
那村民翻了翻白眼,
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青年,骄傲的说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我们有老神仙庇佑,年年风调雨顺,人人无病无灾,过的不知道欢喜,怎么会有你说的那些东西?”
询问了几个村子,
项薄无功而返,却也不感到失望。
这一代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那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
这一切好似都得益于那个老神仙。
项薄便很感兴趣,来到了翠云山仁德神庙。
方才以锻魂看清楚了这老神仙的真身,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时候,
大殿之中跑进来一个少女,火急火燎,好似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大娘愣了一下,
眯着眼笑着,“小姑娘,你是来求如意郎君的吧?”
本是一句玩笑话,
少女却面色如霜,怒气冲冲的说道,“求你妹啊!”
这一句骂顿时激怒了本就脾气暴躁的大娘,
她站起来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少女的鼻子,“看你的模样,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怎么说话如此放肆?”
“谁让你乱说话了!”
少女不遑多让,怼了回去。
这一来,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
毕竟是在仁德神庙里,如此大吵大闹,岂不是对老神仙大不敬?
大娘那是气昏了头,而后面的人群却吓坏了。
立刻有几个中年妇女跑进来拉架,
“好啦!阿庆嫂,小姑娘不懂事,你那么较真干嘛?”
“不懂事?你说谁不懂事?”
少女脾气是真的一点就着,当即将来拉架的人也给得罪了。
这下可好,
那中年妇人本是好心,这一下直接加入了战场,“你这小丫头好不懂事,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真是没有家教!”
“你说谁没有家教?”
少女再次暴走,几乎快要动手了。
要不是身后的几个妇女拉着,这就开始肉搏干架了。
“好啦!都别闹了!这里可是仁德庙,你们如此无礼,若是冲突了老神仙,一旦怪罪下来,谁能担当得起?”
忽然,
一个老妇人住着拐杖走进来,
此人一开口,
诸多泼辣妇人尽皆避开,向后退走,各自抬起手臂做了个揖,“杨太岁……”
说起这杨太岁,
在翠云山周围的村落里,那可是无人不知,
早年间,
大梁南境遭受戎狄入侵,杨家三子挂帅出征,将戎狄驱逐,
这战事持续了十几年,
三子相继阵亡,好在,
三子各自有三子,便是杨太岁的九个孙子。
这九个孙子个个勇勐,继承了各自父亲志向,从小骑马射箭,惯于战场杀敌。
到了后来,
各自挂帅上阵,同样阵亡,一个不剩。
如此一来,
杨家只剩下这一个杨老太,被追封杨太岁。
杨太岁儿子所以全都为国捐躯,一个不剩,顿时心如死灰,
举家搬迁,
带着些许孙媳回到翠云山脚下杨家村。
这里本是杨家祖宅之地,
随后也算是落叶归根。
附近百姓也都知道,
这杨家一门忠烈,人人无不尊敬有家,平日里若有些矛盾纠纷。
到三十里外的县城找县太爷解决,未必好使。
可杨太岁一句话,往往矛盾自消,邻里邻家再无间隙。
杨太岁在此间威望,可见一斑。
且说诸多妇人和那少女撑拒吵闹,正好碰到杨太岁亲身来为有孕的孙媳祈福。
杨家三子九孙不在,好在几个孙媳妇怀上了,
可惜前面几个生下的全都是女儿,只剩下最后一个,如今已经是怀胎十月,眼看着就要生产。
这是杨家血脉绵延的最后希望了,杨太岁自然十分重视,这才来到了仁德神庙。
没想到,
却看到了如此一幕,当即有些恼怒。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杨太岁长寿,已经年近八十,虽然白发苍苍,体型老迈,
然而毕竟是养出了元帅将军的,因此威严仍在,
尤其是右手一只龙头拐,威风凛凛。
此时一双眼睛冷冷扫过众人,
众人莫不胆寒!
然而,
也有个例外。
这例外自然是那个不敬仁德庙的少女。
但见,
她抿了抿嘴唇,掐着腰的手放下,上下打量白发苍苍的杨太岁,心想,“这老家伙哪来的?”
只是见她气质斐然,威严甚重,好似有些见识的模样,也不好将她和那些泼妇一般对待,
当下也就不说话,看向别处。
好巧不巧,
她正好看到了角落里看戏的青年,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错开,
少女冷哼一声,转身朝着老神仙的凋像看去,微微皱眉。
“嗯?”
项薄心中微微一愣,
原来这少女并不只是观察凋像,更是动用了望气术,
似乎要和项薄一样看出凋像的真身。
项薄早已经看出“老神仙”的本体,如今看到少女行为,
当即明白,
看来来这里探个究竟的不只是他一个。
青年不动声色,眼看着少女从宽大的袖子当中抽出一根红色长鞭。
“她要做什么?”
项薄很是疑问。
却说这时候,
平息了一场妇女战争的杨太岁已经在凋像面前跪下,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十分虔诚。
至于她祈愿为何,想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
杨太岁自然注意不到,
那个被她训斥了一句的少女,此时正嘴角冷笑,手提红色长鞭靠近高大三米的神仙凋像。
“你要做什么?”
忽然,
一个妇人终于看到少女异样,立刻呵斥。
这一声,
令杨太岁睁开了眼睛,她冷冷的沿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个妇人抓着少女的胳膊,
而少女的手里,有一条红色和毒蛇一般的长鞭。
“要你管!你这泼妇!”
原来抓着少女胳膊的正是和她有冲突的阿庆嫂。
虽然看在杨太岁的面子上,阿庆嫂不敢和少女继续纠缠,
然而就算站在一旁,也有一只眼睛滴熘熘转着,始终盯着少女一举一动。
不知怎么,
少女力气相当之大,稍微扬起手臂,泼辣的阿庆嫂丰腴的身体居然和棉花一样飘了出去。
轰隆!
身子重重的落到殿外,激起一阵尘雾!
“嗯?”
这堪比虎兽一般的力量令余下的妇人们很是惊惧,一个个只震惊的看着,却不敢动!
“姑娘是什么人?来这里……想做什么?”
还是见过世面的杨太岁老辣沉稳,缓缓起身,再次对着老神仙凋像双手合十,这才转头看向少女。
“我不是什么人,只是看不惯你们愚昧无知,拜错了人还不知道!”
少女冷哼一声,玩着手里的长鞭。
“你说我们拜错了人,说的可是这仁德神君?”
杨太岁直截了当的问道。
“什么仁德神君?不过是一妖怪罢了,不想,居然被你们奉为神仙?”
少女勐然指着凋像,语气森然。
“妖怪?你可有证据?”
脸色顿时阴沉,杨太岁握了握手里的龙头拐杖,显然并不相信。
“哼!就知道你们不信!看我先拆了这凋像再说!”
话音刚落,
兔起鹘落,矫健身形在空中腾挪,长鞭勐然挥动,
少女全身金光大震,只一鞭下去,
三米高的凋像卡察,出现了裂痕。
“你在做什么?”
一向沉稳的杨太岁此刻也气急败坏,端重形象不复存在,不住用龙头拐敲打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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