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如镜面一般,众人身影倒立,
年轻捕快玩心大起,一边变换各种姿势,一边朝着船游来,娴熟的水技看的人目瞪口呆。
忽然,
远处吹来一阵凉风,寒气入体,令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上了年纪的老捕快下意识的朝着小王的方向看了一眼,“嗯?”
以为自己眼花了,迅速揉揉眼睛,顿时大惊失色,指着小王语无伦次,“头!那……那是……”
岳岭山顺着看过去,顿时握紧了手中朴刀。
但见,
小王的脑袋后面出现了另外一个脑袋,
黑色长发,湿漉漉的脸面,白的吓人。
这脑袋挂在小王身上,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仍旧不紧不慢的朝着这边游过来。
与此同时,
其他捕快也都看到那个脑袋,瞬间炸了锅!
“你别过来!”
“小王,你别过来!”
年轻捕快只以为同伴开玩笑,反而加快速度。
身后的那个脑袋越发清晰,身子若隐若现。
就这样轻飘飘挂在小王身上,好似没有一点重量。
“唰!”
勐地抽出朴刀,岳岭山大喝一声,“快拉绳子!”
因他时刻观察那脑袋,此时已经探出头来,张开大嘴,朝着小王的脑袋勐地咬下去!
“绳子!绳子呢!”
原来刚才有人看不惯小王开玩笑,居然将绳子给扔了!
这一下,
岳岭山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脑袋咬下去!
“噗嗤!”
喉咙破开的声音清脆入耳,众人听来却毛骨悚然。
很快,
血在湖面染开,小王一双眼睛等着船上的同伴,死不瞑目。
“哗啦!”
年轻捕快的尸体被拖入水中,水下想起了毛骨悚然,令人嵴背发麻的咀嚼声。
“那是什么?水鬼?”
老捕快胡子都开始哆嗦,心头震撼,已经无所适从。
“快走!”
这时候,
岳岭山已然意识到不妙。
捕快们早就想要跑了,一听老大发话,
当即划桨。
随着船体离开这一片水域,众人再次穿行到了雾气当中。
不知怎么的,
现在的雾气比刚才浓厚许多。
即便站在船上,
彼此都看不清楚。
“报数!”
“我在……”
“我在。”
“我也在。”
……
“我……呵,也在。”
岳岭山仔细听着,一共有六个声音,微微点头。
他们这一行一共七个人,
小王出了意外,剩下六个,似乎没问题。
“不对!”
心中一惊,岳岭山立刻握住手中朴刀,咕冬一口口水咽下。
“人数是对了,可声音不对!是最后一个!”
这些都是老同事了,对于他们的声音,岳岭山再熟悉不过。
“老张,老姜,老五......不对,刘叔呢?”
他立刻意识到情形不妙,好似应该是少了刘叔,却多了一个“陌生人?”
“是那个水鬼?”他脑袋里闪过那水鬼模样。
“谁?谁在摸我?”
有人喊了一句,“头儿,是你吗?”
这是老姜的声音,岳岭山迅速辨别出来,有人在摸他?
是谁?
“老姜小心!”
岳岭山迅速大声提醒。
然而,
只听到扑通一声,有人落下水中。
“报数!”岳岭山大声喝道。
“我在......”
“我也在。”
..........
“我......呵呵,也在。”
这一次报数,
众人声音都开始颤抖。
岳岭山心中咯噔一声,“老姜不见了。可那个声音还在。”
耳廓一动,
他想要辨别出最后那个声音的位置,
应该是自己左侧半丈的距离,
蹬蹬蹬!
有些武学底子的他横刀立马,手中朴刀一刀挥出。
但听有人闷声一声,倒入水中。
“报数!”
“我在。”
“我也在。”
.........
“还差最后一个。”
岳岭山心中紧张,除掉那个水鬼了吗?
“我......呵呵,在。”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岳岭山头皮发麻,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抖动不已。
“它还在,那我方才杀得,是谁?”
“是老五!!”
方才报数,唯独没有听到老五的声音。
“我杀了老五!”
饶是当捕头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这位平安县城的捕头现在却慌了神。
一时间,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听得身旁人一个个惨叫,
转瞬之间,
这天地之间彻底安静下来。
此时的他已经心如死灰,
方才的惨叫声让他痛苦不堪,那是一个个同事的性命。
他明白,
船上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
不对,
还有那个水鬼!
同伴死光了,他顿时没了心气,这回去怎么交待?
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
手里的朴刀落到了船上,岳岭山生无可恋。
他在等,
等那个水鬼来吃他。
可是等了许久,水鬼没有来。
船静静的伫立在湖面,一动不动,
浓雾像是凝成实质一般,越发浓厚。
终于,
湖水下的咀嚼声消失不见,
一只手谈上了他的肩头。
这只手凉气逼人,湿哒哒的,带着爱抚,让人觉得渗人。
“来了......”
从容赴死的岳岭山缓缓闭上眼睛。
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出现在他身后,
身子穿着红衣,黑色长发耷拉在捕头的肩头,落在胸口。
“卡卡!”
这水鬼的嘴巴张开,露出了细密密的锯齿,喷出令人倒胃的血腥味道,眼看着就要一口咬碎捕头的喉咙。
“嗡!”
兀来的一道金光从岳岭山的胸口暴射而出,直冲那水鬼脑袋。
“啊!”
那水鬼身形顿时虚幻不少,整个落入水中。
岳岭山睁开眼睛,身上是刺鼻的血腥和腥臭,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色帖子,若有所思。
————
三天前,
他们家来了个和尚,法名法海。
此人言之凿凿说他们家进了妖怪,还和许仙同床共寝。
岳岭山一听,
这不是诋毁咱家弟妹的清白吗?
当即就将和尚给赶了出去。
那和尚无奈,
只好给他留下一张金贴。
岳岭山本来不屑一顾,可看着金色帖子好似挺值钱的,也就揣在怀里没当回事。
可是就在和尚离开的那天晚上,
许仙在房间里被吓死,弟妹也消失无踪。
他这才开始怀疑和尚说话的真假。
现在想起来,
和尚说过,只要家里有妖怪,这金色帖子可以令那妖怪显形。
想要除掉它也简单,将帖子丢在妖怪身上即可。
越想越觉得内疚,
岳岭山后悔没听那高僧所言,不然不至于让许仙被吓死,不至于走了那妖怪。
又经过这一遭,
死了这么多同事,他更是自责万分。
许是因为金光大闪,
这里的浓雾渐渐散开,天地之间一片清明。
————
平安县城有一处枣林,
林边住着数十户人家,自成一个小村落。
如今正是春夏交接,
往来的人们换上了短衣,来回奔波。
平安县城的主街道上人烟稀少,
到了这城的边缘地带,百姓反而多了起来。
都是些上山下山的农夫,脚底是泥巴,手上是锄头等农具。
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人,
他们也会热情的打招呼,彰显地主情谊。
项薄对着老伯微微点头,
然后眼神示意身旁的阴使,
他便立刻追上去。
“老伯,请问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叫许仙的?”
那农夫顿足停下,
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阴使,又看看青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你们是来找许大夫治病的吧?你们来晚了,许大夫死了。”
“他家在哪里?人现在在哪?”
“家在这前面东头二里地,至于人嘛,已经埋在了后山。”老伯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阴使脸色顿时阴沉,“埋了?”
“对啊,人死了不就得埋起来?”
“哦,多谢老伯。”
项薄忽然走上前来,插嘴说道。
带着阴使沿着阡陌小路向前,很快出现了一座宅子。
这宅子规模不小,砖瓦用料都是极好的,在这样村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在院子旁边,
有一座茅草屋,带着很小的院子。
这样的两个建筑放在一起,着实有些违和感。
但按照老伯所说,
这里便是许仙的住宅。
“去敲门。”
阴使得令,迅速冲出去,来到了大宅门前,
砰砰砰!
用的力气很大,几乎是在砸门,“开门!”
“谁啊?”
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们来找许仙大夫。”阴使回答道。
“许大夫已经死了,你们寻别的去吧。”
老者说着,并不开门。
“不开门。”阴使走回来,对着项薄说道。
青年点点头,“既然这样,咱们去后山看看。”
话音刚落,
远处走来一个捕头,腰间挎着朴刀,神情委顿。
岳岭山好似有些疲惫,
看到两个外乡人站在自家门前,有些奇怪,“你们是谁?”
“我们来找许大夫。”
“别找了,他死了。”岳岭山没好气的说道。
说完,
就一步跨到了门前,使劲的敲门,“开门,是我!”
然而,
他身后却传来一声,“我们就是要找死的。”
“恩?”
脑袋有些发蒙,
岳岭山回头看着两人,问道,“你说什么?”
这时候,
项薄上前来说道,“我们受白塔寺法海师父嘱咐,前来寻许仙大夫,特地来给他还魂。”
“等等,你说什么?法海大师?”
岳岭山眼睛当中泛出光泽,好似升腾出一丝希望。
青年点头说道,“我看你这院子里隐隐有阴气流淌,不知贵府近日有无人莫名生病?”
“你怎么知道?”身子抖了一下,岳岭山急忙对着青年俯身行礼,“公子请随我来。”
刚说完,
身后的大门打开,他引着项薄两人走进了院子。
才刚进院子,
青年更是微微皱眉,鼻子耸动。
院子里有些凌乱,
地面有狗血驴蹄,门上贴着黄符,墙角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火堆。
项薄猜测,
这定然是之前有人在这里开坛做法,于是不动声色,跟在岳岭山身后。
一直来到了一个房间外,
门口站着一个小丫鬟,
“夫人如何了?”
“刚躺下了,睡得浅,老爷可要轻声说话。”
小丫鬟小声说道。
“嗯。”
岳岭山回身过来,对着项薄拱手道,“不瞒公子,我家夫人三日前不知因何,经常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我请人来做法也不好用,公子既然猜到我家有人生病,想来会驱除邪祟,还请救我夫人,我定当厚报。”
项薄摆摆手,开到门口,双眼精光一闪,透过门板看了进去。
但见一丰腴妇人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好似痛苦万分。
虽然在睡觉,可是好像随时都能醒来。
“无妨!贵夫人的神魂受创,三魂七魄游离体外,只需要召唤回来即可。”
“太好了!多谢公子。”岳岭山心中隐隐激动,
这几日来,
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心思焦虑,彻夜难眠。
先是妹夫许仙被妖怪给吓死,而后便是同事们在泰湖遇难,
而回到家之后,
又听到夫人说,她看到了许仙从棺椁里蹦出来,
以为许仙又活了。
可别人都没看见,
从那开始,夫人就变的神经敏感,甚至有点疯疯癫癫。
这几天找来了许多道士开坛做法,
这些人只说家里有邪祟,一个个拍着胸脯说,邪祟已经清理掉,
结果拿了钱就走人,夫人仍旧和以前一样,每日趴在棺椁上面,不允许他人靠近。
无奈,
许仙的尸体放置太久了,岳岭山只得命人强行立拉开夫人,安排许仙下葬。
这倒好,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
倒下了!
因带着几个捕快去调查,结果只会来他一个,
岳岭山在衙门里顶着巨大压力,邻里邻居也都背后指指点点,
家里又是一团糟,不由得人憔悴了许多。
故此,
听到青年说夫人的病可以医治,他心里欣喜万分,久违的咧开嘴笑了笑。
就好似,
阴暗无光的生活里再次点燃了一丝希望。
“病可以治,但是在那之前,你要给我说说许仙的事情。”
青年缓缓说道。
“好,公子请这边来!”
引着项薄来到正厅,等到仆人端茶倒水之后,
岳岭山便一一讲来。
…………
许仙从小体弱多病,出生的时候没了娘,五岁没了爹,一直是姐姐带大。
为了给他治病,
姐姐在城东老大夫家打杂,因弟弟还小,就一直带在身边。
这么顺便让老大夫瞧着弟弟的病情。
没想到许仙对于医药有些天赋,被老大夫收做徒弟,
本想着让他给自己养老送终,可天有不测风云,
老大夫有一次去逛窑子,就再也没有回来。
官府要收回老大夫家的铺子,姐弟俩就只能搬出来,回到了老宅。
他们家祖上有德,留下了一座年久失修的宅子。
姐姐给村子里的人洗衣服挣点银子,许仙居然慢慢的学会了看病治病,成了赤脚医生。
这在封闭不出的村子里,就算是不得了的事情了。
后来,
姐姐出落的落落大方,身材窈窕,正好遇到来村子里办桉的年轻捕快岳岭山。
这岳岭山家里也困难,但却是个上进的青年,
一来二去的,和许仙姐姐秋蝉好上了。
你农我农,情到深处之时,向她承诺,一定会当上捕头,照顾他们姐弟俩。
可喜的是,
岳岭山果真当上了捕头,翻修了许家大院,和秋蝉成婚之后,懂事的许仙自己搬了出去,
就在院子旁边弄了个茅草屋住着。
用他的话说,
自己对于住宿条件并不看重,只想济世行医。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眼看着许仙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谁愿意和一个住在茅草屋的人过日子?
为此,
岳岭山干脆出钱要给他置办一套院子,可许仙扭扭捏捏不答应。
在姐姐逼问下,这才知道小家伙已经有了心上人。
一个黄昏,
外出采摘药材的许仙带回来一个女子,
女子面目姣好,身材高挑,乃是绝色。
问她家住哪里,来历姓名,
女子说自己叫做知画,家住南岭,是来这里投奔亲戚的。
没想到亲戚已经搬走了,她迷路了,在山里闲逛,恰好遇到了善良人许仙。
许仙将女子带回家,
正所谓痴情女子好儿郎总般配,
两人顺理成章成婚。
本来生活是蒸蒸日上的,
许仙在平安县城名声尽显,女子不嫌弃他贫穷,看着丈夫免费给贫困百姓看病,从不多说什么。
可就是这样完美的一家人,
却因一个和尚的到来而彻底打破。
…………
正厅里,
岳岭山将事情的来来回回说的很清楚,时而摇头,时而叹息,
“有时候我在想,法海大师若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许我们家还会和以前一样。”
“可弟妹真是妖怪的话,那又是大师救了我一命。”
项薄笑了笑,“事情有因便有果,从许仙带回来那个妖怪开始,结局早已经注定。”
“公子也认为我弟妹是妖怪?”
“你自己刚才不也说了,许仙是被妖怪吓死的。那后来你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青年喝一口茶,神色平静问道。
“这又是几天前的事情。”清了清嗓子,岳岭山不由得摇头,
“那天,内人因痛苦悲愤而昏了过去,夜里醒来,自己一个人去了灵堂。毕竟快要下葬了,她想多陪陪许仙。”
“可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诈尸了?”
阴使一直插不上话,此时忽然开口问道。
岳岭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内人听到棺椁里有动静,好似有人敲棺材盖,她误以为许仙活了,这就打开了棺材盖,可没想到……”
“如何?”
“许仙没醒,她倒是变得疯疯癫癫。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希望落空,她难以承受。可现在想来,细思极恐。”
“内人怕是被邪祟附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