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叫丫头把四王请过来,他一身白衣轻袍,明显是刚刚练过晨功,额上还沁着细细的汗珠,他将衣袍一角塞进腰带,将长剑横在桌上,端起丫头斟的茶,细细啜饮,一边却在茶碗上沿抛来询问的目光。
这个男人,连问话都要摆个pose用眼神代替,为了我的自由,我就暂且不跟他计较了。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四王想得到《百毒藏经》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拿到藏经后必须保证我的自由,不许再囚禁我,也不许干涉我的私人决定……”
我说话的口音很奇怪吗?为什么那样盯着我——他放下茶碗,淡淡地说:“我既然取了《百毒藏经》,你于我必然已无用处,我再囚禁你不是白费粮食吗?”
这是什么话?“那么你要杀我灭口吗?”我凛然问。
他的黑瞳里隐隐盛着轻蔑,我从内心感觉这个男人恨我,千百种我所不知道的原因构成他神色中,我看不懂的复杂的冰山一样的冷光,有那么一会儿,我竟然恍然觉得有些熟悉,但确实又是如此陌生。
“我是那种小人吗?你要去哪去便是,说吧,藏经在哪?”
“在断魂谷内。”
他的目光骤然凌厉,燃起深深的怒火,他一定认为我在欺骗他,我兀自说:“泪泉底上的怨灵碑下,不过你妄想让我去帮你拿,好了,都告诉你了,何时让我离开这里?”
“你知道没有人能够进入泪泉的,哪怕你百毒门的人也在里面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我松了口气,看来他不知道我这个身体已经通过了泪泉四级考验,能够待上两柱香,这样他便不会逼我去拿,说实话,看到那泛着粉红色光泽的毒泉我也害怕。
我抬头看他,“可是我能否问一句,四王要那么邪门的东西干什么?”
他的表情又一次充满疑惑,审视得我都不自在了,只好把目光移开,看窗外明媚的晨光,这样,过了半晌,那死妖男终于出声了。
“哼哼——”是在笑吗?好奇特。“赵初国的罗蝶公主狡诈无常,本王深有领教,虽然事隔两年,可是须臾不敢忘!蝶公主如何证明你所言属实?”
汗!原来果然有仇——
我只好一头黑线,坐在原地,郁闷地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那老怪死前就是这么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的自由啊,难道穿来这个世界,一点点普通的人权都要被剥夺了吗?我恨古代……
“罢了,等我想到办法验证了你的话,再想如何处置你也不迟——更衣吧,随我去见几个人!”他冷冷地说,居高临下地仿佛吩咐下人一般,
我被他气得头疼,便没好气地问:“什么人?还用得着我见?”我是这个异世的外人,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对人也不感兴趣,我只想去寻找我风哥哥的下落……
他一脸阴郁和不容抗拒,“是让你去辨认一个人,记得说实话!”
“嗯?”
“晚月,去给蝶公主拿一双靴子!”他吩咐一直站在门外的丫头,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去了,四王这般阴鹜的主子,下人对他竟也是如惧神明。
一会儿,丫头拿了一双小鹿皮靴子进来,轻轻放在我脚下。我昨天要过靴子,他竟然还记得。只是要我去认人?我恐怕照镜子连自己都不大认识呢,还能去辨认谁?但出去了,总比呆在这地方强,说不定还能趁机逃脱,所以我决定去,走了一步算一步。
我脱了脚上的绣花鞋,套进靴子中,嗯,还真合脚,不错不错!我抬起脚欣赏了一下,突然看见四王和丫头都很雷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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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帝京的街道辚辚驰过,我微掀车帘,终于见证了一个古代帝国京都的繁华。
古有诗云:“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沧海抵京的繁华,堪比我那世的长安古都吧,我不禁暗暗惊讶,这竟还只是一个大陆的诸侯国而已。
马车在城中驶过,根本没停,而是出了城向东驶去,我都能闻到咸咸的海风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车停在一个围猎场前,前面有一栋矮矮的木楼,古朴地横陈在树林间。几队轻装铠甲的卫兵竹竿一样一溜排站,精神抖擞,风骨清奇,连我这个现代人都能看出是难得的好兵。
“蝶公主,请下车!”墨卿将一只皮凳放在地上,我下车来,海风温温的,咸咸的,仿佛隐约能听见海浪的声音,却举目望去尽是树林。
“这是什么地方?墨卿”
“这是逐鹿园的练兵场!”
我还当死妖男要让我参观他练兵呢,结果他竟然叫人带上来两个被打得遍体鳞伤人,一个玄衣男子,面目鬃黑,一双虎眼布满血丝,满嘴是血,像一只发狂的狗一样嗷嗷只吼,要不是被绳子捆绑得紧,又被兵丁牢牢抓着,恐怕早就扑到四王身上将他撕碎了;另一人是一名女子,也是一身黑衣,长发凌乱,面色苍白,有斑斑血迹,虽不见得如何惊艳,却透着一股灵秀之气,好像江南水乡的那些可人女子,与那大汉相反,她淡淡地睁着一双柳眼,露着与她外表不相符的平静。
四王双眉微微一蹙,指着虎眼大汉问带他们上来的兵丁长,“他是怎么回事?”
那兵丁双臂一震,抱在胸前,声音洪亮,神态却极其懊恼,“王爷,小人无能,没有看管好他,只晓得逼他招供,竟不料他将舌头生生地给咬下来,和着一口血吐在小人的脸上!”
我不由得惊得后退两步,这大汉性子也太烈了些!看他张着空洞洞的大嘴嗷嗷叫,着实惨烈。
四王一双细长的双眼无声地滑到兵丁长身上,那兵丁长二话没说,立刻除下铠甲,趴在地上,他身后两个兵丁抄起手里的长棍狠狠朝他背臀上抽打去,棍端落在地上,砸起两尺来高的尘土。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兵丁啊,还有这样自虐的?我用眼角的余光瞄那位王爷,却见他面无表情,只有双眉微蹙,本来俊美到妩媚的脸却也因为严厉而变得凌厉可惧,这种治兵之严,可真是雷霆万钧。
十来棍下去,那兵丁的布衣衫就尽破了,再十来棍,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还不见住手,那被打之人匍匐在地上,面色苍白,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仍咬着牙坚挺着,直至打到五十棍,才停下手来。两名兵丁扔下手里的棍子,又俯身去扶他们的长官,那兵丁长已不能行动,气息也提不起来,被架下去了。
我才发现,不光我看呆了,连地上那两个遍身是血的人也看呆了。四王转向我,目光中的冷厉才微微柔和了一些,可我还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想要离他远一些。
他似乎隐隐地浮上一丝自嘲,问我,“蝶公主看看这两人,可曾认识?”
==!当然不认识,我老实地摇摇头。
“看仔细一些,蝶公主,你要说实话!”他的声音冷硬了一些,“那女子可是倪红霜?”
我还是摇摇头,“我真的不认识——”晕死,我怎么会认识什么倪红霜。
四王怀疑地转过身,凝视着那两个人,可那两人竟然都看着我,目光中露出一丝感激,甚至还有一丝复杂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我的直觉告诉我,其实我应该认识他们,而且关系还不错,可此时看他们的神情,我装作不认识他们是对的。
“蝶公主,你仍在包庇他们吗?萧将军便是因他们而死,你当真不恨他们?”四王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四王殿下,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放了他们吧!”
四王目光中的兴趣消失了,噌地抽出长剑抵在虎目大汉的咽喉上,“蝶公主,你若依然包庇倪红霜,我便一剑刺死他,你觉得如何?”
这不是刑讯逼供吗?我惊惧,逼我?我该怎么办?不料那大汉大吼一声,往前一扑,利剑瞬间穿喉而过,剑身上的血槽黑血横流,一大片地滴到地下,他在生命散去的最后一刻,目眦迸出决绝的快感,对抗着眼前这位王爷的冷酷和骄傲。
我分明看到四王的脸上有愤怒的挫败感,但事实上,不用再让我来辨认了,这虎目大汉护主心切,以死尽忠,却恰恰暴露了身份,那名唤作倪红霜的女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极度痛心地用目光祭了那大汉片刻,终于抬起头来,勇敢地看向四王,却依然是刚才的那种淡定,甚至还有一些优雅。
四王嘴角溢出一丝浅笑,“带下去,不许她死!”
墨卿却在一个兵丁匆忙汇报了什么后,走过来,低声说:“殿下,二王爷与五王爷到了,说是要打猎,正在园外侯着呢!”(未完待续)